四明山(06)

谌康与章雨一路小跑,不知不觉已经日落时分,两人正爬升穿过一线天,透过石壁罅隙,能看到远天边晚霞浮现,如同泛着金光的鱼鳞。

“前面有个岔路口,没有飘带,只能赌一把了,走哪边?”从一线天下来,有一分岔路口,因没有任何标记也不在原定的轨迹内,谌康也不确定该如何选择。

章鱼打开手机的指南针,看了看方向,指着左边的小道说:“走这边,刚才我们是往东边逃,现在向西边走才能够走回去。”

“好,那就这边!”两人果断朝着左边的分岔路口走去,一拐又是一个阴森森的林子,两人只好戴上头灯往前行进。

走着走着,林子远方突然也亮起了两道灯光。章雨激动不已,想着有灯光肯定就是有人,说不定还能上前问路寻求帮助。章雨刚要呐喊,谌康赶紧用手捂住了章雨的嘴,并在章雨耳畔轻声说:“先别喊,把灯关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因为不知道来的人是干什么的。”来四明山一路上发生的各种奇怪的事情,让谌康变得异常警觉。

章雨虽然觉得谌康有些过于紧张,但还是按照谌康的意见把头灯关了,二人躲到了旁边的一个大石头后面以观察对面来人。

直到对面身影逐渐靠近,谌康和章雨才发现,居然是自己的队友贺翼和邱林深。

“哎哟……”邱林深突然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怎么了?”贺翼赶紧上前查看,才发现邱林深踩到了树林里面的捕兽夹。只见一个锈迹斑斑的捕兽夹紧紧夹住了邱林深左脚的脚踝,且兽夹的锯齿嵌入了皮肉之中,鲜血直流。

“阿深、贺翼,怎么了!”章雨和谌康二人闻声也赶紧冲了出来,把正在奋力掰开捕兽夹的贺翼与邱林深吓了一跳。

“他被捕兽夹夹住了,赶紧过来帮忙!”在章雨、谌康与贺翼三人通力合作下,好一会儿才将钳制邱林深脚踝的捕兽夹取下。“天黑要了,赶紧走!”谌康扶起邱林深,四人继续向前走去。

“他娘的!”邱林深又突然跪倒在地上,众人一看,真的是“坏事成双”,邱林深右脚又踩到了一个同款捕兽夹。此刻邱林深疼得嗷嗷叫,坐倒在地上。

一阵妖风开始在树林里作祟,吹起婆娑树影和沙沙作响的树叶。谌康意识到了周围有巨兽正在靠近,示意其余几人赶紧将所有头灯关掉,众人紧张环顾四周。

果不其然,不远处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朝他们缓缓靠近。

“妈呀,赶紧走!”贺翼吓得赶紧打开了头灯,起身转头就跑,全然顾不得其他三人。谌康和章雨则是一左一右搀扶起邱林深,三人艰难地加快步伐。

还未等谌康和章雨反应过来,贺翼猛地转身将邱林深扑倒在地上。这时候巨兽也冲了上来,吓得贺翼连忙起身退了好几步,并不忘朝谌康和章雨大喊:“快跑啊!你们还不明白吗,这怪兽是冲着血腥味来的,带着他我们都会没命的!”说完他便自己一溜烟往前跑开了,章鱼和谌康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怪兽一直追的原因,不是要吃某个人,而是血腥味。

邱林深被重重扑倒在地,整个人腰酸背痛完全爬不起来,相机也被摔碎。此时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兽瞪着红色的大眼睛缓缓逼近。慌乱之中,邱林深摸到了地上自己背包掉下来的迪迦奥特曼挂饰,艰难坐起举起奥特曼对准巨兽,大喊了一句:“你相信光吗?”继而双眼紧闭别过头去,等候死亡的到来。

“我们得去救他!”章雨再次从背包里找出了匕首,想要冲上前去,被谌康拽住并用双手紧紧箍住身体。谌康也觉得贺翼的判断是有道理的,此时此刻邱林深已经无法逃脱怪兽之口,他能做的只是劝住章雨:“你别冲动,我们不是它的对手。”

“你疯了吧?我看你跟那贺翼是一个德性,见死不救?”章雨用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谌康,他没想到谌康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章雨一把挣脱了谌康的束缚,毅然举起匕首冲了出去,挡在了邱林深前面。匕首在夕阳下反射出一道银色的亮光,投射在邱林深的侧脸上,邱林深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发现章雨正挡在自己和怪兽的中间。

“不要啊!”谌康还想着去阻止章雨。

俨然已经来不及,只见那巨兽猛地一爪将章雨甩开了四五米,章雨整个人被重重地撞向一棵大树,脖颈被大树的一根尖锐的断枝戳穿,鲜血喷涌不止,而他手中沾满鲜血的刀掉也落在了地上。此刻的章雨只能用双手去捂住自己的脖颈,避免血浆喷射,他整个人面容扭曲表情痛苦地悬挂在断枝上,双腿不断抖动挣扎。

惨烈,谌康只得转头逃亡。而身后则是邱林深和章雨陆续的惨叫。

谌康绷着全身神经一路奔驰,终于从林子里钻出去,跑到了空旷的山谷草地,这时候天已经完完全全暗了下来。

砰——

突然一个黑影从草丛里蹿出,将谌康扑倒在地。还没等谌康反应,只见那黑影猛地压在了谌康身上。

好在有头灯,谌康这才看出压自己的人正是刚才逃跑的贺翼。谌康再定睛一看,贺翼正举着半截登山杖朝自己戳来,眼神里都是凶光。谌康赶紧用双手去控住贺翼的手臂,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与贺翼抗衡。

“你……你要干什么……”谌康与贺翼一番扭打,终于将半截登山杖甩飞了出去,而谌康这时候也占据了体能优势,直接转了半圈,将贺翼紧紧压在身体下面,猛地给了几拳将贺翼脸打肿,并摁住了贺翼的双手。

“我想活!我想活啊!我想让怪物先吃你,这样我就能逃跑了,哈哈哈……呜呜……”贺翼竟然激动地笑着哭了起来。谌康这才发现贺翼衣服上的血渍,原来躺在草丛里的贺翼竟然也被一只捕兽夹夹住了脚,鲜血直流。

“报应来得真快……”谌康内心五味杂陈。

“你快走吧……”风吹草动,怪兽正在靠近。贺翼浅浅一笑看着谌康,表情里是淡淡的死感。此刻贺翼也不再挣扎,他静静地躺在草甸上,看着夜空缓缓升起的未圆满之月,缓缓闭眼做好了准备,等候他的将会是巨兽的吞噬。

谌康脱下自己身上披着的已经沾了血渍的保温毯,轻轻盖在贺翼身上,转身离去。

邹遥带领众人往山顶继续攀升,而周俊则独自下山去找寻其他人的下落。

“爬过仙人下棋,就是四明山的主峰腾云岭了。”在邹遥的带领下,众人加快步伐,终于抵达了主峰之下的峭壁“仙人下棋”。

仙人下棋,一般在山里面被起这种特殊名字的地点,要么是好看的风景,要么是危险的悬崖,很显然在这里是后者。伫立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幕垂直十数米高的悬崖,从悬崖上面垂下来有一个粗硕的麻绳,被许多人攀爬拉扯过,已经饱经风霜,略显残旧。悬崖下方是峭壁,错层之处刚好只够站一两个人,因此眼下所有人必须要逐个拉绳攀爬十余米上山。

天色渐暗淡,刻不容缓。

“遥总,我记得你带了麻绳。你先上去看看情况,吊绳下来接应大家的背包。然后天哥还有女生们先上去,我和斌哥留下来收尾。”翟蔡祥作为户外大佬,这样的爬绳场景经历了很多次,自告奋勇提出来帮助大家。

“好!”邹遥提醒众人将背包拉紧,戴上手套,并将手机放好,先打头阵沿着麻绳往上攀爬,好在麻绳足够牢固和粗实,约摸十来分钟他便率先爬了上去。“上面是一个平地,很适合扎营,再往前走好像就是山顶,我们今晚可以先在这里露营。”邹遥从悬崖上方探出半个脑袋呼应众人,并在上方平地上找了一棵足够粗壮的大树,将自己携带的麻绳从包里拿出来,绑在大树树干上,然后从悬崖上方往下放了下去。

“他们先上去,我跟你俩一起。”白雪提议其他女生先上去,她在最后,顺便将自己和谌康的背包通过邹遥吊下来的麻绳运送上去。

女生们取下背包交给谢文武和翟蔡祥,然后依次沿着麻绳往上爬,林艳和郭郭户外经验丰富,体能也相对较好,不一会儿便爬了上去。佳佳、李晓、小敏和小菲也顺利完成。岳岳体能弱一些,但是好在有耐力,在郭郭的鼓励下,花了二十来分钟慢慢爬上去。接下来是丰顺婷,爬绳子对于她这样一名瘦胳膊瘦腿的女生来说确实不太友好,加上有些恐高,她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敢往上爬。

“小婷,紧紧抓住绳子,一口气就上来了!”上方的邹遥鼓励道。

丰顺婷这才深呼吸鼓起勇气,紧紧抓住绳子往上爬。爬到一半的时候,她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夜色之下,黑黢黢的万丈深渊让她后怕不已,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

“小婷,别忘下看,继续爬!”翟蔡祥也在下面鼓励丰顺婷。

丰顺婷见天色越来越暗,众人已经打开头灯照亮悬崖,只能咬咬牙继续往上。怎奈蹬出一只脚踩在石壁上时候打滑了,吓得她一个没抓稳,整个人从悬崖上坠了下来。

“啊……”

好在下方的韦天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丰顺婷冲锋衣的帽子,此刻丰顺婷整个人悬挂在下方的峭壁上,由于重力的作用向下垂落,露出洁白的手腕,加之她手忙脚乱地乱抓乱蹬,手腕被峭壁上的石头割出了道道血痕。

眼见韦天也快体力不支,翟蔡祥赶紧将手中背包递给白雪继续往上传递,贴着悬崖往前去接应韦天。

“别过来,这里站不下三个人,我可以把她拉上来!”韦天示意翟蔡祥退回,然后自己用一只手抓住丰顺婷的衣服,另一只手使劲往下够住了丰顺婷的胳膊,使出全身力气将丰顺婷往上捞。

这时候,挣扎中的丰顺婷看到了峭壁下方正有一只黑影朝自己爬来,泛着红光的一双兽眼逐渐逼近。

就在韦天要将丰顺婷拉扯上来时,那黑影伸出巨爪一把抓住了丰顺婷的右脚,将丰顺婷连带着韦天两人一同扯了下去。

紧接着,是丰顺婷的惨叫声和一顿啃噬的声音,白雪戴着头灯往下俯瞰,发现韦天挂在了下方的一棵峭壁的树上,大腿被断枝戳穿。白雪这才发现,原来那悬崖之下竟有一只巨兽。

“快跑!”悬崖之上邹遥等众人赶紧用电筒给白雪三人照路,示意三人沿着原路返回逃跑,可这时候白雪发现怪兽并未追上来,反倒沿着峭壁往下去了。

“这怪兽并不是见人就扑,你看它往下去了!”翟蔡祥也反应过来。

“糟了,天哥……”就在翟蔡祥与白雪异口同声之际,下面又是一阵惨叫和啃噬的声音。

“它是见血就扑!”白雪这才反应过来,随之其余人也才反应过来。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上去,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剐蹭出血!”谢文武和邹遥通过麻绳终于将所有的背包都运到了悬崖之上,这边谢文武赶紧示意白雪和翟蔡祥爬绳上山。

另一边,谌康在林子里发现了远处的灯光,通过对方的呼喊确定了是领队周俊,两人借着头灯的指引成功会合,一同往山上走去。

腾云岭饭庄的小黑屋里,昏黄的钨丝灯泡被拉亮。小彬由于被倒吊着悬挂了一个下午,竟口吐黄汁和呕物,弄得整个屋子里都是酸臭味。无奈肖宇只好将小彬放下来,并解开了小彬的双手双脚,给了小彬一碗猪肉拌饭。饥肠辘辘的小彬也顾不了那么多,赶紧端起碗筷,可却被那猪肉拌饭的腥臭味冲鼻,一阵作呕,赶紧放下了碗筷。

“不吃就算了。”肖宇直接将碗筷端了出去,又从门外扔了一个西红柿进来,便将小黑屋的门用铁锁锁了起来。

小彬捡起地上的西红柿在衣服上蹭了蹭,狼吞虎咽大口啃起来。“好酸啊……”他也遗传了谌康不爱吃酸的基因,可惜此刻嘴里的西红柿也舍不得扔掉,只能一边啃一边哭。

屋外是肖宇、唐城和唐城妻子的对话。

“那个女人的肉不新鲜,怪兽都不稀罕吃,老李说今天都没得猪入坑。”

“怕是香水味太重,都说了要洗干净再剁,他们也喜欢新鲜干净的肉!”

“里面这个小的,等会儿我烧个热水给他洗洗再杀。”

“老李那边,我觉得也不不要跟他合伙了,每次分钱的时候都屁话多。老唐,以后要不还是做点正规生意,赚点干净钱吧,这种事情做多了我也有点怕了。”

“你这个婆娘,格局要打开点,都这样了,我们干净不了了。不过,我也不想和老李一起干,因为我已经有其他办法可以抓到猪。”

“哥你看怎么和老李讲吧,他一直觉得自己赚亏咯。”

“回头见到再说吧!”

屋外面响起了在压水井打水的声音。小彬自然也意识到了他们说的“小的”就是自己,他缓缓起身,在小黑屋里四处摸索寻找,但除了摆在案板上的几块发臭的肉,一无所获。想要溜出去,但唯一的窗户也被不锈钢封住。一番折腾之后,小彬在屋子里摸到了一个硬邦邦尖锐的东西,他捡起来对着钨丝灯看了看,居然是一颗怪兽的獠牙。

这时候小黑屋的门口被打开了,只见肖宇提着一桶热水和一个洗澡盆走了进来。小彬赶紧将那颗獠牙藏进了裤兜里。

“小家伙,过来洗澡!”肖宇将洗澡盆放在地上,并将热水倒进了洗澡盆里,他用毫无波澜的眼神看向蜷缩在脚落里可怜兮兮的小彬。“怎么地,要我帮你?”肖宇一改早上在饭店待客的热情淳朴,露出了凶恶的眼神和狰狞的笑容。

“你不要过来……呜呜呜……”小彬被吓得一边哭一边抖,一边往角落里躲闪。

肖宇见小彬扭扭捏捏,直接伸出手一把抓住小彬,将他的冲锋衣、抓绒衣、速干衣全部扯掉,拎起赤膊小彬的两个咯吱窝就往澡盆子里面摁。

“咕噜咕噜……”小彬一连喝了好几口洗澡水,整个人呛得不行,挣扎不已。就在肖宇用力扒掉小彬那一条单薄的裤子时,小彬猛地从裤兜掏出了獠牙,朝肖宇的喉咙划了过去,一整个鲜血迸飞,把洗澡盆里的水都染成了红色。肖宇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捂着脖子瞪着眼睛直勾勾倒在了洗澡盆旁边,浑身抽搐。

小彬也被这一幕吓坏了,他只是一个小朋友。他慌慌张张从洗澡盆里面爬了出来,捡起地上自己的衣服裤子穿好,想要赶紧逃离。不巧这时候唐城正好走了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被吓了一跳。趁唐城慌神之际,小彬赶紧蹿出门外。

“小宇!”而这边唐城赶紧进小黑屋尝试挽救肖宇,也无力顾及逃窜的小彬。

啪——

小彬从腾云岭饭庄逃了出去,沿着马路上一路狂奔,好巧不巧迎面开来了一辆打着远光灯的面包车,将小彬直接撞飞,重重摔在地上,小彬感觉到自己的左腿有骨裂的声音,整个人剧痛无比宛如散架,根本爬不起来。

面包车停了,那个熟悉的红衣男子从车上下来,踏着扎实的脚步缓缓朝躺在地上的小彬走来。他走到小彬面前,轻蔑地看了一眼,见小彬还有气息,便不急不忙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在旁边抽了起来。

“这个兔崽子,我要把他大卸八块!”唐城气冲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彬的眼睛里写满了惶恐与无助。

只见红衣男人将手中的半截香烟扔在地上,用皮靴踩灭。然后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手枪,对准前方开了一枪。

砰——

小彬动弹困难,余光也只能看到红衣男子开枪,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老唐,老唐……老李你……”又传来女人的声音。

“以后这腾云岭饭庄,老子一个人说了算。”红衣男人又举起手枪。

砰——

空气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红衣男人蹲下身,用他粗糙的手掌抓住小彬的一只脚踝,将小彬在水泥地上一路拖行,最后拽起来扔进了面包车的后备箱里,重重关上了后备箱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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