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有的悲喜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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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庆的大红拱门从村头排到了庆有叔家门口,百鸟朝凤的唢呐声在整个村子上空欢快的充盈着,带着任务而来的我把包有五百元贺礼的红包递到了庆有叔手中,"祝贺,祝贺呀",庆有叔用力的抓着我的手,笑得眼中湿润,"你来了,难得你兄弟结婚一次,留下,一定要留下喝杯喜酒",五十岁的庆有叔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

因为有事,我没留下喝那场喜酒,庆有叔只顾忙着招呼前来道贺的人,也忘了给我包糖包烟,但我却不怪他,我打心里替他高兴!

庆有叔是我在李小楼村除去父母外,唯一不讨厌的长辈,老辈人都说人是一面相,面相和善的人,估计人品也差不哪去,庆有叔就是一副慈眉善目像,他说话也中听,穿衣也得体,虽然大多时侯,他穿得都是旧衣物,但也不失整齐干净,只有初中文化的他行事做派却像个老干部,话不多,但却让人信服,沉稳中带着低调!他在村里和那些只关心谁家倒台,谁家出了逆子的长辈们相比,他也算是李小楼村的一股清流,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若不是行动不便的母亲这次指派我回来给庆有叔家穿喜礼,我还不知道,他家竟然还有一个已经到了婚配年岁的儿子,母亲拿手指戳着我的额头"你这傻孩子,庆有哪有这大娃,是你秀娥婶子带来的儿","啊",我吃了一惊,怪不得,我印象中庆有叔只有一个女儿叫彩凤,彩风人生得俊俏,前几年还谈了一个城里的对象,庆有叔霸着不让彩凤愿意,说城里人不可靠,别拿咱农村人当猴耍,被人卖了还蒙人情,彩凤闹着跟男人走了,从那以后再没听说彩凤的事,庆有叔啥时又娶得新婶子,我是真的不知道,母亲也没在我跟前提过,"哪有机会给你说这些,你整天忙得陀螺一样的,想见你一面都很难哟"

听着母亲多少有些埋怨的话我有些自责,因为要生活,我一直在路上奔波着,那些年很少回去,我念着年迈的母亲,也念着养育我的李小楼村,但同时我也害怕回去,怕经过村头的情报局,怕听到七姑八姨,二伯三叔的"问候",面对他们的审问我如坐针毡,"一个月挣多少,有剩余吗,谈妥对象没,城里有房吗,你这车子看着还不如前村狗蛋的好"我曾经在心里默默发誓,不混出个人样,不回李小楼村!每当我面对这些盘问,尴尬到不知如何回答时,庆有叔总会站那神定气若的说,"在外混世哪有容易的,前,没有蹚路的,后,没个靠山,全凭自己,已经很好了,他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好前程",我当时鼻头酸酸的,一米七身高的庆有叔这会成了两米多高的巨人!

村里很多人都说李庆有是个孤儿,谁也没见过他爹娘长什么样,也没瞧见他家里有亲戚走动,母亲却说他们胡诹,"他爹娘只是走得早,他还有一个亲姐嫁去新疆了,多年前得病走了,这门亲便断了路",母亲也算是村里为数不多年长的人,年代久远的事,或许只有她知道!

庆有叔家原先那个婶子叫红艳,是个黑壮粗犷且不太爱笑的女人,我和她没有很熟,只是在村里,在田间地头干活歇息时见过几回,讲过几次话,也都是小辈和长辈之间的客套话,对她的认识多半来自母亲,"整天没个好脸子,像谁欠她多少钱似的,穿衣窝窝囊囊的,也不收拾自己,这俩人不搭",母亲有时也很八卦!

母亲口中不搭的俩人不久便走散了!

农闲时庆有叔和红艳婶子被村里人伙着去新疆拾棉花,在火车站出了意外,被火车辗死了,说是红艳婶子和几个妇女出于好奇在等火车时跑到了车轨边,火车来了,人家反应快,及时逃了,笨拙的红艳却丢了命,庆有叔一个人带着一盒骨灰回来了,那年彩凤才十岁,庆有叔和红艳婶子去新疆时,她便一直寄养在村里一户姓王的人家,说是认了姓王的媳妇为干娘!

红艳婶子走了,庆有叔一个人拉扯着彩凤,遇到个不顺心的事也过来找父亲倒苦水,喝醉的庆有叔好像变了个人,他满嘴"妈了个x,他娘的",勿句话都离不开妈和娘,也是在那时,我第一次看见庆有叔哭了,哭得像个娘们!父亲对我说日后千万不要像庆有叔那样,"哭能解决问题,世上人岂不天天都要哭上几回",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忘了用哭来发泄情绪!

庆有叔把彩凤放在村里姓王的人家,自已又出门了,这次他还是去了新疆,好像有种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的劲,这一次他不是去拾棉花,而是去建筑工地做技术活,他没学过,可是他会,事实证明他做得很好,也是那次他从新疆挣了大钱回来,在火车上遇见了现在的媳妇秀娥,一个离了婚,带着娃四处寻找生门的女人!

村里人都说庆有出门踩到了狗屎,要么怎么能捡到这么好的媳妇,还有个不费劲就能听到喊爹的娃,庆有那段日子也乐得合不拢嘴!

母亲说秀娥婶子人也长得魁梧粗壮,唯一和红艳婶子不同的是,她眉眼俊俏,皮肤白皙细嫩,猜测她从前的夫家条件应该不错,看着她身边十多岁壮实的娃,又不免让人心生怀疑,这么好的女人,这么好的娃,又有哪个男人愿意抛妻弃子呢?除非他缺心眼子!

秀娥的男人不缺心眼子,是庆有没有看清人,"秀娥太懒了,又懒又贪嘴",庆有叔也不怕父亲笑话,倒豆子一样列出秀娥的多宗罪,"怪不得人家不要他,亏她当初还腆着脸说男人嫌弃她是因为有了外遇,变了心,我这还替她抱不平,替她屈得慌,同情可怜她,我眼拙啊,你不知道她有多懒,懒到什么份上,灶台有鸡屎她都能就着喝稀饭","女人懒,那咋不要自家孩子了",庆有沉默了,低头喝闷酒,许久才说"那孩子也可怜人,不知亲爹是谁",父亲不再问,一个又懒,作风不正的女人让庆有捡来初当宝,李小楼村又多了一桩笑话!

这些年庆有疼那孩子,疼得亲生一般,孩子也和庆有亲,他就像就是庆有的孩子,只是前几家被人拐走,这回又被找了回来!秀娥也被庆有理喽的归了路(走正道),田里地里活,也能主动去做了,但这人一改性,新的毛病也出来了,秀娥在李小楼村人缘差到没边,小气扣馊堪比铁公鸡,谁也别想从她家拿走任何东西,哪怕是根鸡毛,借也不行,"借了啥时还,你不还咋整"多了栽不了的秧苗,她情愿搋在地里烂掉,也不给别人栽种,有人说她这种行为不叫扣,叫坏,"不是个玩意,不搁人缘",庆有有时因为这些事也和秀娥吵,可最后也都已失望、无奈结束!

自打秀娥婶子生了儿子成方后,庆有叔更是拿她没丁点办法,在李小楼村,庆有叔两口子也成了村头情报局的一手交流材料!

自打听了母亲的嗔责,我便隔三差五的回到李小楼村,陪陪母亲,也想在李小楼村找回自己,这些年我的日子过得并不顺畅,甚至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一直在反思、在寻求新的生机,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跟着城里男人出走的彩凤毁容了,她为自己当初为爱奔走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男人向她脸上泼了硫酸,在医院看到的彩凤已经人鬼不分了,庆有叔抱头在医院走廊里痛哭,这一次他哭得不再像个娘们,像一头发疯的狮子!

原来男人一直没和彩凤结婚,这些年只是诱着彩凤去外面嚯嚯别人,以讹诈相应的钱财,当初彩凤人小不懂事,常常被男人画得大饼喂得暖饱着,可如今她大了,知道廉耻,知道做人有底线了,她不想再做没有道德的事了,️可吃惯了浮食的男人慌了,也怒了,彩凤不做,日后自己吃什么,喝什么,怎么生存,寄生虫一样的男人开始威逼吼吓,彩凤却不为所动,铁了心要离开男人,一瓶硫酸,一张人鬼不分的脸,绝望的男人和彩凤彻底划清了界限!

男人不知混去了哪里,找到他又有什么用呢,身无分文的他是能给彩凤付高昂的治疗费,还是能担起照顾她后半生的责任,又还是能找到他让他受到法律制裁呢,都不能,如果他是个人,是个男人,彩凤也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

李小楼村的情报局在村头攒了局,两天不到给彩凤凑了一万多块钱,虽然这些钱对彩凤的治疗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他们总归是帮了,我开始重新审视他们,也审视自己!我拿着和母亲七凑八凑的钱给庆有叔送去,他又哭了,这一次他哭得没有声音,只看到他眼里打滚的泪!

彩凤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怪物只能藏在山间洞穴,以免出来吓唬人类,而秀娥婶子却要和怪物同住一处洞穴,她说这不成,人怎么能和怪物一起生活呢,彩凤被邻村的一个靠提溜棍子挨家串户给人算命的瞎子王毛收编了,王毛那年五十四,彩凤那年刚满二十八,"才二十八岁啊,我上辈子造了多少孽呀",庆有叔拍着地痛哭,哭得又像个娘们!

彩凤嫁了,秀娥也消停了,成过亲的儿子和儿媳出远门去打工,家里只剩下秀娥婶子、庆有叔,还有他们的小儿子成方,亲爹、亲娘、亲儿子,这回屋里头算是真没了外人,可庆有叔却高兴不起来,成方也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了,可这些年被秀娥给惯的像没断奶的娃娃,说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有些词不达意,"随了他娘了"庆有恨得牙板痒!成方不光懒还皮得不沾嫌,这小子心眼也不正,自己做坏事不说,还戳喽(怂恿)着村里小孩干坏事,事后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别人可就遭了秧,受了罪了!

庆有叔出去打零工,秀娥那儿子结婚欠了一些账,虽说人不催着要,但总归是欠人家的,欠人钱心里总觉不踏实,"为家过日子,这家里头钱多钱少都能过,只要不欠人家的,它怎么过都舒坦"这是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我觉的庆有叔和母亲是一类人!

庆有叔出去不到一个月就被秀娥婶子着急忙慌地喊回了村,成方在村里惹了祸,这一次他闯得祸有些大,大到关乎人命!

李小楼村李大牛八岁的孙子小勇,在水坝那洗澡,被水冲走找不到了!一起去水坝洗澡的有五个人,在这五个孩子当中年龄最大的就是成方,当庆有在家里见到成方时,成方已经不会说话了,他两眼空洞,没了任何表情,无论庆有怎样摇晃,成方都没有反应!

"是成方让小勇下水的,是成方,还笑话他胆小鬼"其余三个孩子一致的指控成文,李大牛揣着把刀进了庆有的家,他要让成方一命抵命!

庆有和秀娥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哭得鼻涕眼泪模糊,️可李大牛哪肯罢休,这事它搁谁身️都会受不了的!

小勇被人打捞上来,他是被水下的草缠住了脚,有人说他是被水鬼拉走的,李大牛认定成方就是那个鬼,一个吃人的鬼!庆有把家里能卖、能换钱的东西都处理了,甚至把儿子结婚新起的房子都抵给了李大牛,可这些对于一条鲜活的生命,它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可庆有没有办法,如果有可能他愿拿自己的命去换小勇活着,可一切都无法改变了,成方自那以后也没从恶梦中醒来,他彻底傻了,也许他是不愿醒过来,他是不能原谅自己犯的过错,他就那样痴痴傻傻的!成方成了这样,有儿和没儿一个样,庆有和秀娥仿佛突然之间就老的不成了样子,李大牛也不想追究了,他觉得疯傻的成方也算是遭到了报应!

有些日子没看见庆有叔了,再见他时,他已满头白发,秀娥婶子也拄上了拐杖,成方还是那样,痴痴傻傻的不知人间忧愁,彩凤时常过来照顾他们,"也全指着彩凤了,王毛人也好,也没个抱怨",庆有叔感概着,"大儿子、儿媳呢",庆有叔瞅了秀娥婶子一眼,撇了撇嘴,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这中间有故事!

秀娥带来那孩子这两年在外寻到了自己的亲爹,带着媳妇走了,去投奔那个十几年未曾露面的爹了,这事庆有心里有怨,也有屈,他怪秀娥撺掇孩子去寻爹,若不是秀娥告诉那孩子,他又怎会熟知过去的事,又怎会满世界去寻,秀娥肯定是知晓的,只是瞒着自己,"从前,我对孩子做得那些算什么,一文不值,这半路夫妻,过着过着就两半子了,离心那",庆有眼里有泪。

父亲走了,母亲也得了老年痴呆被姐姐接走照顾了,李小楼村似乎没了我的牵挂,若说有那就是庆有叔,清明我回去,在村里我遇见了他,可他却不认识我,我叫他"叔",他却问我"你是谁呀",我是谁?这些年我也一直在问自己"你是谁呀",庆有叔一边摇头皱眉看我,一边喃喃自语"你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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