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我去心内科参与了一位心衰合并多种基础疾病的高龄患者的会诊。她的儿子也要求旁听，且非常专注，笔记本上写得密密麻麻。
会诊结束后，我去开水间洗茶杯。患者的儿子忽然跟了进来，恳切地问我：“您是他们请来的专家吧？我妈的情况还有希望好起来吗？我儿子十月份就要结婚了，老太太做梦都盼着参加她宝贝孙子的婚礼呢。”
这样的误会，我经历过不少了。很多患者或家属会以为别的科室来会诊的人高人一等，是来处理收治科室解决不了的问题的。
我对他解释，自己是医院药剂科的，来这里只是参与他母亲用药方面的讨论，对患者的病情并不了解。
眼前这位容貌憔悴的中年男子面露失望。他和我聊了些他母亲的用药史，又咨询了几款可能是别处听来的药的效果。正待他准备离开开水间时，忽然进来了几个人，把他堵住了。
“黄X是吧？我们是人民法院的，知道为什么找你吧？”带头的人表情严肃地亮出证件，犀利的目光直视着他。
叫黄X的男子脸上闪过一阵慌乱，随即低下了头：“我妈心脏不好住院了，我在这照顾她呢。就我一个人。”
但对方不为所动：“你有42.2万的涉案标的在法院判决生效后拒不履行，且多次逃避强制执行。现根据民事诉讼法一百一十一条第六款的规定，对你执行司法拘留。”说完后，两位身材魁梧的法警就上前给他上了手铐。
黄X并没有挣扎，或许是害怕惊动老太太，让她再受刺激。他只是低声哀求执行法官放他一马，他还有病重的老母亲要照顾。
我于心不忍，赶紧跟了出去。一边招呼医生来协调，一边也帮着黄X说了几句话。主要是老太太现在的状况，身边脱不开人，更受不了刺激。就那么直接把她儿子铐走，确实不太妥当。
执行法官手臂搭上我的肩膀，弯下腰低声说道：“他是这边有名的老赖，欠钱不还，又十分狡猾。我们堵了他好多次了，次次落空。今天不是有人举报他在医院照顾他妈，又因为疫情原因，病房进出受限，估计还是堵不住他。你看他可怜，但那些借钱给他的人呢？”
我被他的一席话说愣住了。执行法官又拍拍我的肩：“我们会让他通知家里人来替他的，这点你放心。你们医院也不要掺合进来，我们都是依法办事。”
正好，心内科的老大和黄X母亲的主管医生赶来和法院的人对接，我也就顺水推舟离开了。
老赖可不可恨？当然可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可黄X也是一位孝子，他被带走时望向母亲病房的眼神充满了焦虑不安。还有他询问母亲病情时的关切，那是无论如何假装不出来的。想到这些，我心里又如同平静如鉴的水面被投入一块石子似的，泛起阵阵同情与不忍的涟漪。
最可怜的或许还是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吧。且不论她的人品以及在赖账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如风中残烛的耄耋老人得知儿子被执法机关带走，对她的心理打击终究是残忍的。
唉！五味杂陈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