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官见宝玉坐下,忙抬身起来,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言外之意,你算老几?贾宝玉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贾宝玉从来未经过这番被人弃厌,只得出来了。
另一个伶人宝官对贾宝玉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他唱,是必唱的。”一会儿,贾蔷从外头回来了,手里提着个雀儿笼子,上面扎着个小戏台,里面装一个会衔旗串戏的雀儿。贾蔷看贾宝玉来了,少不得客气,告诉贾宝玉,这个雀儿,是花一两八钱银子买的。
贾蔷进去,对龄官笑道:“买了雀儿你顽,省得天天闷闷的无个开心。”说着,便拿些谷子哄得那个雀儿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帜。龄官冷笑了两声,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
龄官对这个玩艺的敏感,出乎贾蔷意料,也出乎所有人意料,透出她对自己伶人地位的不甘。贾蔷听了,连忙赌身立誓道:“罢,罢,放了生,免免你的灾病。”说着,将雀儿放了,将笼子拆了。一两八钱银子,打了水漂。龄官还在感叹,又说:“那雀儿虽不如人,他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偏生我这没人管没人理的,又偏病。”
贾蔷忙要去大夫。龄官又叫:“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赌气子去请了来,我也不看的。”骂过之后,露出爱来。贾蔷与龄官,互相爱恋着、关心着,他们的生活,有情感的滋润,显得如此有韵味。贾宝玉见了这般景况,不觉痴了。贾宝玉回到怡红院就对袭人说,“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我竟不能全得了。从此后只各人得各人的眼泪”。
优伶,在大观园里,是社会地位最低下——按赵姨娘的话说就是连贾府里三等奴才也比她们高贵些,同时又是受封建礼教思想束缚最少的一群,她们不仅在舞台上留下了动人身姿,还在大观园里演绎了一出出活剧,这其中龄官当是最为光彩夺目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