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1年8月17日，小沫离开熟悉的地方和他，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即使等待她的是“看不到头”的异地恋，但是年轻的小沫和大鹏依然对未来保持乐观。

任何形式的分别，留下的人总是更伤心的那一个。从知道小沫比他早半个月开学时，大鹏就一直在偷偷摸摸地准备礼物，希望能给独自在北京的小沫一个惊喜。

刚到北京的日子是难熬的，小沫在食堂点了一碗牛肉面，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这碗牛肉面也太难吃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牛肉面，从此她没有在学校吃过牛肉面。

8月25日，小沫收到了来到北京以后的第一份快递，那个时候，小沫正在和朋友一起去吃饭的路上。朋友怂恿她：“拆吧，我看看他给你寄了些什么。”小沫依言拆开，是一张专辑，专辑封面是小沫和大鹏暑假游玩时拍摄的合影。看到专辑封面的瞬间，小沫的眼睛里瞬间就溢满了眼泪，原来那些日子大鹏睡那么晚。

朋友打趣小沫：“你也太容易被感动了吧，要是我女朋友也像你这样就好了。”因为有点不好意思，小沫赶紧把专辑放到书包里，朋友想拿过去看一下都没给，擦干眼泪，给大鹏发了五个字：快递已收到，然后就继续吃饭了。

从收到小沫的短信起，大鹏就等着小沫听完以后给他反馈，但是一直都没有再收到小沫的信息。

晚上，上了一天课的小沫听着大鹏那略有些跑调的歌声，抑制不住的眼泪流过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这时，手机响了，是大鹏的短信：“我为了这张专辑准备了半个月，都是晚上趁爸妈睡着以后偷偷录的，这都一天了，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二

双十一的时候，小沫开始帮大鹏挑明年的生日礼物，对，大鹏的生日是半年以后。

纠结了好久之后，小沫最终决定自己亲手做一本手绘相册送给他，毕竟亲手做的东西才显珍贵。过了年，小沫就开始挑照片，手机里的，相机里的，统统都挑了一遍，甚至还跑到别的同学的人人上去扒高中时的照片。等把挑好的照片送去洗了，小沫就开始构思相册怎么画才好看，用哪些配色，要不要叠点小桃心上去。

终于，在大鹏生日前一个月，小沫做好了这本名为《爱的旅程》的相册，想着卡着时间给大鹏寄过去。

这一天，小沫像往常一样起床去上课，上午两节课到12点，中午休息时间去训练，训练完买了汉堡匆匆去赶下午的课，晚上上完课，小组开始开会讨论课堂Presentation该怎么做。等小沫终于忙完一天的活儿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打开手机，发现这一整天都没有大鹏的短信，小沫突然就想任性一下：居然都不主动找我，哼，我生气了。

于是小沫挂掉了大鹏在23:30分打来的电话。

从今天起床，大鹏就一直想着小沫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惊喜，从早等到晚，等到天都黑了，小沫还没有联系他。实在按耐不住，他给小沫打了电话，结果还没接通就被小沫挂掉了，大鹏很委屈，生日没有惊喜，至少要打个电话吧。于是他给小沫发微信：我以为过生日要打电话的。

小沫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天呐，我念叨了这么久的他的生日，居然忘掉了。小沫赶紧给大鹏打回去，好说歹说，才总算把委屈的大鹏劝好了。

第二天，小沫赶紧把相册寄给了大鹏。

三

这一段时间，小沫总觉得大鹏不在乎她，理由就是每天她不主动联系他，他也不联系她。

晚上下课，突然下起了大暴雨，别的女孩子都有男朋友打着伞来接，小沫只能自己一个人冒着雨骑车回宿舍，就在那一瞬间，心情有点失落。小沫把这种想法告诉了大鹏，大鹏只是笑着说：“傻瓜，怎么会？”然后就岔开了话题。

后来，小沫度过了超级不顺利的一天。那是个冬天的清晨，小沫努力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赶了个大早，骑车去图书馆，因为去晚了就没有位置了。等到了图书馆要锁车的时候，才发现车锁不知道去哪了，一定是取车的时候放在旁边的自行车上了。等小沫骑车回去找锁再回到图书馆的时候，图书馆早已没有位置了。小沫手里拿着手套在图书馆转悠，希望能遇见一个漏网之鱼，她要的不多，一个座位就够了。等她转完了四层楼，才发现真的连一个座位都没有。她闷闷不乐地取车，打算去教学楼随便找间教室，要骑车的时候，发现手套只剩下了一只。她不甘心，于是又一层楼一层楼地找手套，等她终于找到了手套，这一早上也过的差不多了。

小沫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晚上给大鹏打电话的时候大哭了一场，可是大鹏只是不以为意地说道：“这算什么事儿啊？这都是小事儿，我今天BALABALA……”

小沫觉得自己的感受没有被重视，越听大鹏的事情心里越不是滋味，便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我要去自习了，还有活儿没干完，不然又得熬夜了。”说到兴起的大鹏愣了一下：“好吧，早点休息，等你说晚安。”

小沫放下手机就开始躲在厕所号啕大哭，然后给好多人打电话抱怨今天的小事儿，包括青梅竹马长大的朋友，高中的同桌，前座的同学，她自己越讲也越觉得，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等心情平复下来了，她还是硬撑着不找大鹏，一想到大鹏现在可能在若无其事地写作业，玩游戏，小沫就更难过了，她难过的是大鹏甚至都不知道她在难过。

四

这个冬天，小沫过的很颓废。

保研之后的小沫似乎也没有了奋斗的动力。课也不多，她迷上了看小说。有时候，晚上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看着那些打打杀杀的玄幻小说，直到听到了鸟的叫声，才惊觉天快亮了。于是赶紧放下手机睡觉，睡到中午，有时候洗漱一下去吃饭，有时候连饭都不吃，让室友带回来。吃饭、走路、睡觉的时间，小沫都在看小说，有时候甚至连课都不去上，那是她学期初好不容易抢到的课。所有的社工都开始敷衍，不回微信，不接电话，变成了一个“不靠谱”的人。活儿还是很多，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看小说的念头，有时候自己也觉得无聊，但是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机械般的重复。

一天，小沫睡到下午四点才起床，去洗漱间洗漱的时候，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跳，“我什么时候这么黑了，像鬼。”但是，每次和大鹏打电话的时候，她都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嗯，都好，我还在学吉他呢（角落里落满了灰尘的吉他在哭泣），一会儿还要上课，嗯，先不跟你说了，拜拜。”

她开始总是匆匆挂掉电话，她不敢让大鹏知道她的情况，害怕他因此而嫌弃她。后来她就在想，在大鹏的电话里，我还是那个乐观努力的我，可是实际上我的生活过的一团糟。更可怕的是，她想到，那么大鹏真实的生活状态是怎么样的呢？这四年来，我和他都是假期出去玩，都是轻松的状态下，那么他平时工作学习的状态是什么样的呢？会不会电话里，微信里的他也不是真实的他。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在小沫的脑海里盘旋不去，直至生根、发芽、长叶、开花、结果。她不接电话，不回微信，她不知道她喜欢的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只要见到他就能笑着入睡的大鹏。

后来，一个冬夜，其他室友都在睡觉，小沫一个人坐在宿舍的地上，开了一罐啤酒。她把这些想法都告诉了大鹏，大鹏回复：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到这了。她点了点头，然后大鹏就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五

两年后，十一个女生一起坐在一间宿舍内，刷着微博，聊着八卦，小沫也刷着微博，耳朵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她们的讨论，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一张照片上，耳朵里有关八卦的讨论声渐渐隐去。小沫似乎只身一人来到了一座悬崖的边上，天地间只剩下了她和她的手机，她用力地眯眯眼，辨认着照片。照片很普通，只是用乐高玩具拼成的一个平面图案，是一个小女孩的形状，胸口的位置用玩具摆了一个“ZUI ❤️ P”。

用了大约1分钟的时间辨认照片，小沫自言自语：“哦，原来是秀恩爱。”关于八卦的讨论又开始钻进她的耳朵，宿舍的高低床和室友们也都回到了原位，小沫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反手关上房门。

屋外，天已黑。

小沫跑去楼顶找了个最黑的角落，还没来得及蹲下抱住自己，呜咽声就已经发出来了，她索性不去克制，用她最大的音量嚎了两嗓子，将所有强忍的泪水都嚎出去以后，小沫神情自若地回到宿舍，给那张照片的前后两条状态都点了赞，然后放下手机，加入了八卦的讨论。

六

因为隔着屏幕，所以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你不知道我在看到你发来的信息时笑的仰倒在桌子上拍着手大呼：“什么鬼？”然后淡定得在手机里打下：可以，去吧。

你不知道我在你说你要忙的时候眼睛里暗淡下去的光芒，吞下那欲言又止的话，只是云淡风清地打下一句：好，我也去忙了。

你不知道你说约我出去玩时，我开心得在宿舍内跳着转圈，告诉每一个遇到的人我要出去玩了；然后你说临时有点事，我难过得哭出来，却只是打下一句：没事儿，那改天吧。

屏幕过滤了大部分的喜怒哀乐，只留下了被生活嚼过后的残渣。

语言这东西，在表达爱意时如此无力，在表达伤害时却如此锋利。

答应我，以后能用一个拥抱解决的问题，不要用手机，好吗？

                                                                     2016年11月23日写于图书馆

                                                                     2016年12月21日改于寒冷的自习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