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惑

微风轻轻,树影儿摇曳,一只年轻的壁虎悄然爬上了窗台,又沿着窗前的藤蔓飞快地向上攀爬着。

天都还没有黑呢,这只习惯于夜行的小动物,这样早就离开它的藏身之处,匆匆忙忙地是要去往哪里呢?

只见它在一个花苞旁停了下来,昂起头,无声无息地注视着上方。

那里,在花苞的顶端,一只美丽的白色的花粉蝶正扇动着翅膀,将头努力地探进花苞里去,吸吮着花蜜。

花蜜的甘甜吸引了粉蝶的全部注意力,让它对身旁近在咫尺的危险,一无所知。

小壁虎往前又挪动了一下身体,来到了花苞的正下方。大概它在藏身处就早已看到了这只花粉蝶,正是这只肥美的猎物让它打破了自己昼伏夜出的作息规律,不顾危险地将自己暴露在了明亮的天光之下。

粉蝶对这个虎视眈眈的捕食者依旧毫无觉察,只一门心思地攫取着花蕊里香甜的花蜜,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与它无关了。壁虎知道自己绝佳的捕猎时机已经到来了,便毫不迟疑地一跃而起,一口就咬住了那双正扇动着的翅膀。

花粉蝶此时才从它甜蜜蜜的美梦里惊醒过来,慌乱地挣扎着,六只纤纤细腿一起拼命地舞动着,向着空气中胡乱地踢腾。

壁虎用力甩了一下头,似乎拼命挣扎着的粉蝶让它很不舒服,它努力张大了嘴巴,加强了吞咽的力度。

猎物最终被捕食者吞进了肚腹。虽然吞咽的过程有些艰难,但是能捕食到这样大个头的一只粉蝶,小壁虎还是相当满足的,忍不住抬起一只前爪抹了抹眼睛和嘴巴,一副吃饱喝足后的悠然模样。

那个刚才还蹁跹于花朵之上的灵动身影,此刻早已香消玉殒,仿佛这个明媚的世界它从未曾来过。花儿依然静静地开着,叶儿依然默默地绿着,藤蔓依然蜿蜒着向上攀爬着,世界仿佛一刹那间全安静了下来,平静如水。

壁虎静静伏在一处藤蔓上,任一阵风吹来又一阵风吹过,任藤蔓摇摇晃晃,它却稳稳当当地,纹丝儿不动,仿佛它本来就是生在这藤蔓上的一个物件,已和这藤蔓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夜幕终于降临了,真正的属于猎食者们的盛宴也悄然拉开了序幕。

夜晚是属于这些夜行的捕食者的,虽然它们个头不大,但好在身体灵活,动作敏捷,一招壁虎游墙功炉火纯青,爬再高再陡再滑的墙壁也是毫不费力,十拿九稳。

一只又一只壁虎从不同的藏身处纷纷爬出来,它们中有老的也有小的,当然还是年轻力壮者居多。

一只年岁颇长的老壁虎,拖着条粗壮的尾巴尖儿光秃秃的短尾巴,四平八稳地缓慢爬行着。虽然它阅历颇深,又精明老练,但是逝去的岁月也无情地磨蚀掉了它生命所有的锋芒,让它看起来气力衰微,行动迟缓。在这场捕食者的盛宴上,它能否捕获到果腹的猎物,还犹未可知。

那只年龄最小的壁虎,仿佛刚刚才从蛋壳里钻出来,除了那条细长的尾巴初具规模,身体瘦小的近乎可以忽略。它悄悄地跟在这些成年捕食者的身后,茫然四顾着,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也许就在今晚,在接下来的某个时间节点,它会一下子开了窍,开启它壁虎生涯的第一次捕猎行为,也许不会成功,但它绝不会放弃 ,谁让这是它的宿命呢,是它作为天生的猎食者的宿命呢。

那只藏在藤蔓深处的壁虎,也仿佛被这暗夜的来临唤醒了,警觉地昂首四顾,随即便折回头重新跳上了窗台。

屋里的灯亮起来,灯光柔和地洒向窗外,像一张无形的网猛然间罩住了窗前的一大片地方。

正在树叶草丛间玩耍的飞蛾被这明亮的灯光一下子吸引住了,张开翅膀争先恐后地飞向那正播洒着光的窗子。

薄薄的纱窗阻挡了它们前进的道路。它们扑打着翅膀,在纱窗上飞上飞下,疯狂寻找着突破口,试图越过这讨厌的阻挡之物。

灯光是飞蛾的宿命,是致命的诱惑,它们如此奋不顾身,只不过是为那前方明亮的光源。它们的眼睛已被光源蒙蔽,丝毫不能察觉自己早已陷入了捕食者们的陷阱。

在窗子的上下左右,各有几个尖尖的小脑袋微微地露了出来 ,身体的大半都深深藏进阴影里,像是沉进了暗夜的潮水里,无边的暗夜如海,它们正是从海上踏波而来的猎手。

猎手们已各就各位,等待着最佳的捕猎时机。毕竟它们的猎物有一双善飞的翅膀,如若冒冒然出击,势必会惊动猎物,让其逃之夭夭的。

它们是深谙捕猎时机的猎手,只静静地观察着,任凭那些飞蛾在纱窗前狂乱地飞舞,碰撞,挣扎。

猎物们终于筋疲力竭了——有的啪的一声,掉落在窗台上;有的趴在纱窗上一动也不动;有的扎煞着翅膀,在纱窗子上慢慢地爬 ,一阵意乱情迷的疯狂过后,它们折翅断足,丢盔弃甲,终是败下阵来。

这时,早已等得焦急的猎手们便不再耽延,从夜的潮水里迅捷地游出来,扑向各自早已锁定的猎物,毫不客气地一口将其吞下。

飞蛾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壁虎的腹中之物,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挣扎一下。它们空有一双翅膀,此时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这些埋伏的猎手们吞噬。

它们肯定也是不甘心的,不甘心这忽然到来的被吞噬的命运。它们之前是多么快乐呀!在花丛间曼舞,在绿叶上轻歌,就连风儿也呢喃着,轻哼着小曲儿为它们默默伴奏,沙沙沙,沙沙沙……那一切是多么的美妙呀!

但是如今这一切又能怪谁呢?要怪就只能怪那突然出现的灯光吧!谁让它们贪恋那迷人的灯光呢?都是那灯光惹的祸呢!但是飞蛾们至死怕也未能弄明白,将它们引向末路的恰恰是它们竭力奔赴的这明亮之光吧!

壁虎们只不过是守株待兔,坐收渔翁之利罢了。不得不说,这小动物真是聪明的猎手,懂得以静制动,懂得花最小的力气捕获到最心仪的猎物。

飞蛾应该算是壁虎食谱上的首选,它们胖乎乎的身体柔嫩多汁,味道鲜美,正合壁虎们的胃口。因此看到飞蛾,壁虎们往往会很兴奋,两只小眼睛紧紧地盯着猎物,流露出异常贪婪的垂涎欲滴的光芒,仿佛看到一道丰美的大餐正摆在那儿,等着它们前去品尝。

第一波猎食已经结束,打扫完战场,猎手们重新隐藏行迹,匍匐进暗夜的寂静里,等待着时机。

一只小小的黑色甲壳虫,也被这灯光吸引,嗡嗡嗡地飞过来,在纱窗前狂乱地飞舞了一阵子,又气急败坏地,没头没脑地在纱窗上东爬一阵子,西爬一阵子,迷宫般的纱窗将它绕晕了,它无奈地趴伏于纱窗之上,一动不动地装死。

一只年轻的壁虎飞快地爬上纱窗。甲壳虫毫无防备。壁虎缓缓挪动着身体,一点一点地靠近,再靠近……,接着闪电般地出击,一口便叼住了甲壳虫光滑油亮的身体。

甲壳虫终于不再装死了,而是将几只坚硬的爪子一起向四面撑开来,在壁虎的口中形成阻力,又一个劲地扭动着身体,试图要逃脱这即将被吞噬的厄运。弄的这只年轻的壁虎吞咽得颇不顺利,几次都险些让猎物从口中挣脱。

相比对付这只张牙舞爪的甲壳虫,捕获飞蛾是多么的轻而易举呀!这只壁虎肯定有些后悔了。如若早知道这只甲壳虫如此凶悍难缠,它绝不会冒冒失失地就冲了过来。

但是此刻要是让这只甲壳虫逃脱成功了,它今后一定会嘲笑它的,嘲笑它作为一个猎食者的无能的。不,绝不能让这只虫子得逞,等待它的只能是被吞噬,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肚腹里。

壁虎一次次重复着吞咽的动作,但却如鲠在喉般表情有些痛苦,可是始终不愿放弃。甲壳虫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在这坚强的捕食者口中败下阵来,沉入到幽深的黑暗中去了。

年轻的猎手也迈动四足,扭动身体,拖着一条长尾,缓缓爬向之前的隐身处,捕食这只甲壳虫颇费了它一番力气,让它此时的动作也不再如之前迅速了,看来它要好好地休憩一会儿了,接下来的猎物就交给它那些勇猛的同类吧,相信它们一定会不负重托,不辱使命的。

灯光如盛开在暗夜里的一朵莲花,远播着它清幽的甜香,那寻着它香踪而来的不仅仅只是飞蛾,苍蝇,花蚊子,甲壳虫,还有一只细腰大黄蜂,一只满身盔甲几乎武装到了牙齿的花斑天牛。

大黄蜂在窗前的灯光里先是跳了一段细腰舞,那盈盈不足一握的细腰,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似的,随后就落在了窗台上,哼哼唧唧地爬来爬去。

一只壁虎盯上了它,从窗台下一跃而上,张口咬住了大黄蜂的尾部,接着又迅速地松了口,大约是黄蜂尾部的毒针蛰到了它,让它不得不吐掉这到嘴的猎物。大黄蜂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抖开翅旁,匆忙地飞进暗夜里去了。

猎食者吃了猎物的亏 ,面对众多旁观的同类,让这只壁虎情何以堪呢!它悻悻地转回身,默默地爬下窗台,到暗处疗伤去了。这可是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双重伤害,它可能要多花费一些时间来疗愈了。

那只天牛仗着一身顶盔贯甲的武装,在纱窗上横冲直撞,似乎想将这碍事的阻挡物给撞破了。这纱窗可是壁虎们捕猎的最佳场所,不可能由着这只蛮憨的天牛任性妄为,而阻止它的最好办法就是主动攻击。

一只年轻的体型较大的壁虎从纱窗的上方快速地爬下,迎着向上攀爬的天牛,对着那有一对突出眼睛的头部就是一口。这一口可谓稳、准、狠,一咬到即松开。

天牛大概被咬得痛了,一边嘎吱嘎吱地叫着,一边快速地掉头,向着纱窗下方快速爬去,它该是被咬懵了,竟忘记了自己还有一双会飞的翅膀。壁虎一击得中,兴奋得不得了,尾巴尖儿快速地抖动着,仿若一只戏鼠的猫,它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正在仓皇逃窜的天牛,准备随时发动再一次攻击……

夜色越发得浓稠了,如潮水般挟裹着雾气一波又一波地涌过来,灯光照出来的一片地方也变得朦胧起来。这样的朦胧光线该是入不了那些喜光的猎物们的眼了,纱窗子上已空空荡荡的,周围也再没有扇动翅膀的声音,那让猎食者们为之兴奋不已的“嘤嘤嗡嗡”声,此刻已销声匿迹。猎食者们的盛宴终于接近了尾声,意犹未尽的它们掉转身体缓缓向夜的深处爬去,夜色如潮水般袭来,瞬间便淹没了它们小小的身影。


天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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