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紧邻着火车道,对火车的叫嚣,慢慢有了适应。甚至慢慢产生了依赖。读书的时候,若有火车偶尔呼啸而过才好,睡觉的时候,时不时有点报站的响声更能入眠。头脑中,莫名的冒出奇怪的念头,觉得火车是一种很有魔力的事物。
心中愤懑的时候,会特别羡慕那些坐在绿皮车中的男女。透过车窗,黄晕的微光里隐约看到他们谈笑的剪影。然后,舒缓而有节奏的一点点驶向远方。有一个未知的远方在前,又没有恐惧和焦虑在身,这大概是人生最好的状态了。特别是,满车厢的同行者,都是同自己一样的陌生人。既不需要刻意端庄,也无必要熟络成友,就那么不远不近,不徐不疾,维持一种和谐的刚刚好就好。
火车一响
儿子爬上防盗窗
透过窗子,向外张望
我冲上去
就是三巴掌
他嘿嘿冲我笑
牙牙着“热—车”含混不清地不停叫嚷
母亲在另一间屋子
站在高凳上
持着挂衣服的竹竿
颤巍摇晃
我撂下儿子奔向她
七十岁的她也冲我嘟囔
手里舞动着的竹竿
依稀让我记起当初揍我的模样
还好,火车去了又来
它会不停响
我们终会对之习以为常。
沿着火车道的两侧,政府正在修建开放式的游园。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挺好!
沿着游园往前走,有一座特别壮观的地标性大桥,横跨整个的客货铁路网。这座大桥的设计很是人文,专门设计了四个用于近距离看火车的观景台,观景台之上,自铁道上空横跨而过的人行桥将之阻隔开的城的两隅联为一体。
站在人行桥上,所有车辆的南来北往尽收眼底。所有车辆的维护、调向一览无余。
天气好的时候,会有许多人站在货车通道上方,呆呆地猜火车。一辆货车飞驰而来,它身后拖着一眼望不到尾的车厢。或者装满煤炭,或者是看不清内涵的集装箱,或者装满木头。站在它上方的猜火车者开始专注的数数,1,2,3,4,5……好像怎么也数不到尽头。
实际上,穿过这座城的货车大部分拖着50—80节车厢。尽管很快通过反复数数知道了真相,还是会有人享受这种慢的感觉,放空自己,静静地在奔驰而过的火车上方猜火车。桥是静止的,自己也是静止的,火车是流动的,时光也是流动的。静止的桥,静止的自己在流动的火车,流动的时光的对比下,一点点被放空了,营造出时空静止的幻像。
货车轨道的尽头,是一处弯道。所有的火车都是呼啸而来,然后在弯道处慢慢减速,过了弯道再加速而去。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种奇怪的现象:我们整体感知一列火车应该是匀速的,而对于处在不同时间节点上的车厢而言,速度却是千差万别的。
看一辆货车拖着的车厢慢吞吞的向前,似乎永远也无法全然离开一般。另一辆对向开来的火车呼啸而来,你认真地数它的车厢,数完之后,你会惊奇的发现,那个似乎永远无法全然离开一般的慢吞吞的火车,竟然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与速度、路程、相对静止、相对运动有关的入门物理知识我们都有,一旦加入了时空的概念,它们竟然错综到足可以颠覆我们感觉的程度。
再看看那些坚实的路基,亘久不变的铁轨,以及维系火车运转的静止的导线。无论它怎样错综,又怎么能逃离这个预设的并不复杂的系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