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菜盘里的忘忧草

我们菜盘里的忘忧草

 它其实就是它。

 我们国人大部分的植物学学得不好,很多植物我们日常所见,也叫不出学名;很多菜我们常常吃,但我们也只知道俗称,而不知学名。

 典出《诗经》的萱草忘忧,古人称“体柔性刚,蕙洁兰芳,华而不艳,雅而不质”,“思君如萱草,一见乃忘忧”的萱草,你知道是什么?

 是的,有些人可能想不到。那就是我们菜盘子里经常看到的金针菜,或者俗称的黄花菜。

 这样说,忘忧草我们不知长得什么样,但是说“我们等的黄花菜都凉了”,小伙伴们都晓得了。我们吃得那么多的黄花菜,是不是面对忘忧草这个词的时候,有种落差,有失美感呢?当我们下一次举筷吃黄花菜的时候,我们也是不是多点神圣之感呢?

 将时光拉回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我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除了爱书如命,经常用手电筒照着在被窝里偷看书本之外,还是很勤劳的,会做一些农活。

 其中一项的农活,就是“采花大盗”。

 摘的花,就是我们永康俗称金针花的,也叫黄花菜的。现在我们知道了叫萱草,也叫忘忧草。但那时可不知道这个让我天天辛苦采的花儿,还有那么文雅的名字,有那么多的故事。

 在雅庄、栋龚和黄塘下三个村交界的地方,有片黄筯泥的黄土地,这片土地,没有水流灌溉,也没有肥沃的土壤。这是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原来最早的雅湖初中的位置也在了这里。这个初中,在我姐姐上初中的那一年,迁回了村里,初中的旁边的一大片地,就是村里或是公社的农场了。在分田承包到户之后,外公和我家就承包了其中的几块地。

 我家里承包的是两块地。一块用来主种花生,另一块地就是种的黄花菜。

 这片土地,红得象血,不是黄土高原,却象是一片黄土平原。这种泥,盖垒泥房是最为合适的,用来种农作物,却是最为贫瘠不过的。

 所以这样的土地,就种了三种最为重要的农作物:花生、豆子和黄花菜。花生和豆子需要播种,一季收了就是一季,而黄花菜不然,这种百合科茎生的作物,一年又一年,你在与不在,它就在那里。

 黄花菜就是一畦一畦的土地,在丘陵的山坡上,以落差来划分土地所有树的界线,我家承包的地在70把左右,也就是一亩多一点。一排一排的土龚,整整齐齐,横向排列,上面长了绿油油的叶子,叶子细长,柳叶一般。在大半部分的时间里,黄花菜地夹种了豆子,在花季的时候,我们才忙碌起来。

 采黄花菜要起得好早,半开未开的时候花就要采下来。如果已经是全开的花,在后期的加工中似乎就不是精品了。我和哥哥就每天早上拎一只大大的竹篮子去摘。从家里旁边的田埂路走到水渠,再沿着水渠水流往下走,就可以到了黄花菜地。

 到了黄花菜地,这个花季的田地中,没有浪漫主义的蝴蝶满天飞,而是在田间钻到你头发,钻到你身上咬得你浑身痒痒的。田间日复一日的劳作,你根本也没有那些浪漫主义的情怀。我和哥哥一人一畦田龚的摘,在田地间做一个回形的运动。这个年纪,摘黄花菜不过是一件让人枯燥而乏味的农活而已。

 为什么要早上摘黄花菜,小时的认为只是全开的黄花菜摘下来后,不利于后期的制作,也卖不起好价格。长大后才明白,这个花儿,它早上开花晚上凋谢,只有短短一天的花期。《本草钢目》说这花可以“疗愁”、“利心志”和“好欢乐”,这也是这花儿叫忘忧草的一种原因吧。

 这片地上,基本没有什么人。也没有高大的树可以遮挡下阳光。我和哥哥在累了之后,会跑到远处的一片松树林中小憩,拿着竹笠扇着风,遥遥地看着远处的栋龚的小村子,想着传说中的现代化农业是什么样子,到那时,我还要这样脸朝黄土,背着天的采摘黄花菜吗?

 黄花菜,花漏斗状,花瓣裂六,桔黄色或是桔红色,抗旱耐寒,适应性强,到处可种。在这片土地上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经常会让我想起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以及《人生》中的孙少平,穿着解放鞋和白衬衫在田地里做着农活想像着黄土地外面的世界。还有我们村里一个普通孤独的女孩,因为是弱智因素,没有伙伴,她常常一个人在野地里独自闲逛,有时会摘朵金针花,别在头发上,这个女孩大部分人都不记得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

 人生的道路往往也是如此,一个机缘的变化,就会让你的人生改变了方向。

 黄花菜拿回家后,还有放在开水中渗过,再放在竹子编的竹荚上一根一根地晒起来,晒干后再包装起来拿去卖掉。黄花菜的好坏,在晒好之后就看得非常清楚了。品质上佳的黄花菜,色泽亮澄,金黄色,细长均称。

 在那小时候,不是太喜欢吃黄花菜。乡人在过年的时候,传统中要带猪头肉去拜年,猪头肉的下面就是黄花菜。长大工作之后,出外吃饭的时候,看到新鲜的黄花菜就忍不住会点上一盘。如果是新鲜的黄花菜,有种新鲜的味道,如果是晒干的黄花菜,炖上了骨头,有点像普洱一样,带了点岁月的陈香,能吃出些韵味。

 我们喜欢吃一个菜,并不一定是真的喜欢,而是身后都有一个说不完的故事吧。偶尔,会在某个偏静的土垄上,会偶遇到几株的黄花菜,不管是在哪,它总是那样生机盎然。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韦应物的那首诗:“何人树萱草,对此郎斋幽。本是忘忧物,今夕重生忧。”

 说它是菜,它就是黄花菜;说它是花,是金针花;说它是草,是忘忧草;说它是药,它是“丹棘”;说它是诗,它叫谖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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