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兵的摇篮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一九八七年夏,我从县第一职业高中毕业后,回到了村里。

我们学校的前身是农技学校,毕业后发中专文凭。学校有很多专业,有果林、农学、蚕桑、兽医等专业,都是跟农业相关的。

当年教改,我们这届初中生有幸成了第一批小白鼠。中考分流,班级里学习成绩中下游的学生是不能报考重点高中或普通高中的,只能上职高。决定权完全在老师,连家长也不用商量。

当初报专业时,班主任老师问我想学啥专业,我说我也不知道。老师说你最喜欢吃啥,我说喜欢吃肉。老师用圆珠笔蹭了蹭头发,歪着头清了清嗓子说,那就报兽医专业吧。我茫然地看着老师没有说话,不知道喜欢吃肉跟学兽医有啥关系。老师看着我傻乎乎的样子说,就这么定了。说完又用同样的话去问我前桌的女同学,那位女同学说喜欢吃苹果,老师说那就学果林吧,女同学笑着说那我以后可以敞开肚皮吃苹果了,老师也笑着说那是肯定的。

就这样,我们这群十五六岁的懵懂少年怀揣着各种各样不同吃的或穿的梦想来到了这所职业学校。

我们的上一届学长学姐们还是包分配的,到了我们这一届毕业时就悲催了,突然就取消分配制了。虽然取消了分配,但下面各乡镇的一些单位还是有招聘合同工名额的。象农技站、蚕茧站、兽医站等单位都有名额,不过名额很有限。

同学们在感叹生不逢时的同时,都在暗自活动,托关系找门路走后门,为了实现各自的梦想而默默活动着。

我属于较为晚熟的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情商很低。父母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亲戚圈里也没一个是端铁饭碗吃公家饭的人,就是烧香拜佛也找不到庙门在哪里。所以,我只能回家务农了。

毕业典礼上,校长引经据典 唾沫横飞作了一个多小时的报告。我只记住了一句话,“苦读寒窗十二年,回家当个独轮驾驶员”。校长大人这不是讽刺的意思,他的意思当然是说,农村天地广大,回到农村大有作为。

金秋十月,收获的季节。

秋虫呢哝,月色朦胧。我和父母在打谷场上剥玉米皮。

民兵连长强子哥披着军用大衣过来了,母亲说,“强子来了。”强子边答应着边把斜挎着的三节电池的手电筒挪到了前面,顺手在旁边抓了一把玉米皮垫在了屁股底下。坐定后,又从兜里掏出了纸烟,抽出一只递给父亲,说:“二叔,歇歇吃袋烟吧。”父亲把他的手挡回,说:“我抽不惯这个。”说着手摸向了兜里,拿出了烟袋和烟荷包,用拇指和食指从荷包里捏出一撮旱烟叶,摁在了烟袋锅里。然后又掏出火柴,“嚓”的一声,火柴的光在月色朦胧中显得很亮,照亮了父亲因常年劳作晒得黝黑的脸。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仔细观察父亲那张沧桑的脸。

待父亲点着烟袋锅后,强子哥说:“二叔,今年县上又开始征兵了,听说是海军,俺兄弟高中毕业,在家种地就白瞎了,去当几年兵表现好了,说不定还能提干,最不济也能学点技术,你说是不是。”

父亲猛吸了几口烟,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几下。说:“我还寻思着让他帮我在家种地呢。”母亲赶紧接过话茬说:“强子,别听恁二叔瞎说,让孩子去吧,出去见见世面。再说了,部队上教育得比俺们要好,俺和恁二叔都没文化...”父亲忙打断母亲的话,“行了,别瞎叨叨了,还不知孩子咋想唻。”强子哥说:“还是俺二娘觉悟高。”又转向我说:“兄弟想当兵不?”我忙说:“想!”

我早就想发表意见了,一直插不上话。我当兵的目的其实很单纯,就是要离开农村,就是不想种地。

幸亏民兵连长接下去没问我为什么要当兵,不然当时我是回答不出诸如“保家卫国”这类豪言壮语的。


(二)

村里包括我在内共有三个人通过了政审。国爱和卫星,他们两个都是从小与我一起和尿泥长大的玩伴。

十月底,民兵连长带着我们三个人,到镇卫生院体检。

我们几个骑着自行车到达时,卫生院大院里已经挤满了人,人声嘈杂。在这里我很意外地遇到了同班同学杨其平。他在远处还没有看见我,我挥着手大声喊着“氧气瓶...氧气瓶”,所有人都看向了我,杨其平涨红着脸走向了我。

杨其平,外号“氧气瓶”。他走到我面前,捣了我一拳,说:“当着这么多人你敢叫我外名,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昏过去了呢,你就不能喊我声老杨。”我笑着说:“姓杨的人多了,“氧气瓶”可只有一个。”又问他,“你不是到兽医站上班了吗?”杨其平说:“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去,是我妈找到我舅给安排的。”又说:“我才不想这辈子整天拱猪圈钻牛棚跟那些畜生打交道呢。”我说:“大家都挤破头想进去唻。”他说:“爱谁去谁去吧,反正我要去当兵。”

说着他拉着我走到外面,神秘地对我说:“我听俺舅说,今年分给咱们县三十个兵,咱镇上分了十个名额。俺舅说,咱这批兵是技术兵,是要上大军舰唻。”我说:“你看看,这么多人,咱们能验上?”

杨其平叹了口气说:“我也正担心这个唻,你好歹个子高,我比你矮有十公分吧。”说着,他站到我面前贴近我并用手在自己头顶上比划了两下。我说:“不是还有恁舅吗?”他说:“其实我妈不想让我当兵,我走了,家里就剩我妹了。再说了,俺舅不过是政府食堂一个小小管理员,比他官大的老鼻子去了。”

这时,强子哥站在门口台阶上喊我,我赶紧跑了过去。强子哥说:“国爱和卫星都检完了,轮到你了,快进去吧。”卫星对我说:“先在外面撒泡尿昂,待会儿进去,医生还要捏蛋唻,别到时候一紧张泚医生一身。”强子哥踢了他一脚,说:“瞎咧咧啥哩。”卫星捂着屁股说:“真的嘛。”

最后,体检结果出来,国爱因平板脚,卫星因狐臭,二人都不合格。我各项指标都达标,回去等通知。

强子哥说:“没想到哩,他两个壮得跟牛似的,倒不行。你小子瘦得跟麻杆样却通过了,嘖嘖...”我说:“我的好哥哩,别看恁兄弟长得瘦,骨头里面可全是肉。”强子哥说:“你小子是螃蟹呀。”说完众人哈哈大笑。

月底接到了入伍通知书,在县人武部集合时,又见到了杨其平。还遇到了同班另一个同学张超,外号叫“老跑”的,以及蚕桑班的同学刘之栋。

接着开始换装,我们脱下了西装或中山装或学生装,换上了崭新的蓝色水兵服,戴上了印有金锚飘带的无檐白色水兵帽。

虽然新军装没有肩章和帽徽,但穿上后,大家都觉得自己瞬间变得威武起来。特别是当一群人都穿上统一的制式军装后,更感觉出不一样了,到底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接兵军官开始整队讲话,宣布了几条纪律,我只记住了一条:不该问的话不要问。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底,北方大地已显出初冬得肃杀之气。一列载有胶东籍新兵的绿皮火车缓缓地驶离了青岛站,到底要驶向何方,我和我的老乡们都不知道。


(三)

火车到达徐州站时,已是子夜时分。全体新兵下车,又换乘上了另一列不知开往哪里的火车。火车在夜色中继续前行,车轮摩擦铁轨有节奏的咣当声,更像是催眠曲,大家都东倒西歪,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接兵军官大声喊道,“都醒醒!别睡了!整理背包,准备下车。”

话音刚落,就听列车员播报,“chaoxian站到了,有下车的乘客请做好下车的准备。”

坐在我旁边的杨其平一惊一乍地说:“咋到朝鲜了,一觉醒来就出国了?”我指着车窗外面的站牌说:“你想得怪美,不是朝鲜,是巢县。”

“巢县属于哪个省?”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你问我,还不如问问自己的波娄盖儿。”

后来才知道,巢县就是巢湖,隶属安徽省。那一年刚改为巢湖市,火车站的站牌依然是老站牌。

下车后,东方已露出鱼肚白。站台外面有几辆草绿色敞篷军用卡车整齐得停在那里。

接兵军官开始指挥几个老兵班长整理队伍。班长们哨子吹得嘟嘟响,他们上蹿下跳,东奔西跑地大声吆喝着。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样一群刚穿上军装的新兵蛋子,其实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又是刚下火车,晕头转向,东西南北也分不清楚。班长们费了半天劲,累得气喘吁吁,才把队伍整理得像点样子。

此时天光大亮。接兵军官站到队伍前,一脸严肃。他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队伍。高声喊道:“全体都有了,稍息!立正......”

这个“正”字音调上扬且尾音悠长,戛然而止时,却感觉铿锵有力。然后右转,跑步向前来接兵的一名军官立正敬礼,并报告:“处长同志,山东籍入伍新兵共###人集合完毕,请指示。中队长###。”处长也呈立正姿势一脸严肃回礼并大声说:“上车!”

接着,我们在老兵班长的引领指挥下,有序登上了大卡车。

卡车穿过市区,继续向郊外开着。

下了公路后,车子拐上了一条泥土路,车速明显放缓。卡车颠簸着行驶在泥土路上,尘土飞扬。路两边是大片的农田,刚耕翻过的土地黑油油的,跟家乡的黑土地毫无二致。不远处有零星的几座低矮的破民房,还有一个孩子在赶着几只羊,正好奇地向我们张望着。

看到这些情景,我的心情一下子低落起来,本想着当兵能离开农村,没想到离开了故乡的农村却又来到了他乡的乡下,这叫见的啥世面。还有,说好的当海军唻,大海在哪里?大军舰在哪里?

正胡思乱想间,有人喊,“快看,大海。”

抬头一看,果然前方不远处有一片水域。车子越往前开,离水域越近。

卡车沿着水岸的沙土路继续行驶着。极目远眺,水域辽阔,有点一望无际的感觉。水色碧清,浩浩淼淼,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虽然没有渔舟唱晚,但足以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这不是大海。这是湖---巢湖,中国五大淡水湖之一。

海军训练基地的营房,星罗棋布散落于巢湖北岸。其西北方向有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山的向阳一面又窄又长,且直直地伸入湖中,山峰远观呈圆盘状,整个山的轮廓神似乌龟探头吸水,因此当地人称此山为龟山。

训练基地六大队司令部就座落在这龟山脚下巢湖岸边。

当解放牌军用卡车缓缓驶进部队大院时,司令部三层楼的楼顶上,呈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布着的四个高音喇叭,正在循环播放着一首歌曲。

当你离开生长的地方梦中回望,

可曾梦见河边那棵亭亭的白杨。

每一颗寸草都忘不了你日夜守望,

思念你的何止是那亲爹亲娘...

后来才知道这首歌名叫《热血颂》。一些新兵听着听着就哭了。我没有哭,有的只是人生第一次出远门的新鲜感。

下车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路两边的两块一人高的大牌子,白底红字,上面各书“水兵的摇篮”,“大海的骄子”十个仿宋体大字。

我从军的第一步——新兵连生活即将在这个大摇篮里拉开序幕。

(四)

解放牌卡车在训练场停下后,新兵们陆续跳下了车,由司令部作训参谋对全体新兵进行统一分配编队。

我,杨其平,张超,刘之栋都分在了一中队。各中队值班员把新兵领回来后,又重新编区队分班。

我和杨其平分在了一区队一班,张超和刘之栋分别分在了二区队和三区队。

一中队的营房就在湖边上,湖堤半坡上栽着很多松树,松针落了一地。

一个班住一个房间,五张木板床上下铺。一班长姓姚,把我们带到房间后说,先整理内务。所谓整理内务就是铺床叠被,白床单必须抻得一个褶子都没有,用图钉在床边固定住,被子叠成豆腐块,水兵帽统一放在被子上面。弄好床铺后,我发现似乎少了样东西。这时上铺的杨其平探头说:“咋没有枕头呢?”我说:“我也正想问呢。”姚班长走过来说:“晚上睡觉脱下来的秋衣秋裤叠在一起就是枕头。”原来是这样。

接下来理发,统一的板寸。然后洗澡,澡堂子象个大游泳池,一个区队四十个人象下饺子一样在池子里扑腾。

洗完澡,统一列队去食堂吃饭。

到达食堂时,中队长和指导员已经站在炊事班的门口了。指导员讲话说,“本来应该是饭前一支歌子的,考虑到同志们刚到部队,军歌还不会唱,今天就不唱了,过两天我会教同志们的。”指导员是四川人,说话带有很重的四川口音,把同志们说成兔子们,大家想笑又不敢笑。

我们到达军营后的第一顿饭吃的是面条。这跟我们老家的习俗一样,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大概接兵的军人在我们当地也听说过此习俗。

一个班十个人围着一张大四方桌子,站着吃饭,没有凳子。中队长指导员和三个区队长以及文书一桌,也站着吃。后来我分到军舰上,是蹲在甲板上吃饭,当兵那几年几乎就没有坐着吃过饭。

每张桌子中间放着一个白色大号搪瓷脸盆,面、菜、肉、汤一锅烩。每个人面前有一个小号白色搪瓷盆,印着“海军三七九七五部队学兵一中队”一圈儿红字。

中队值班员吹了一声哨子,大声喊:“开饭!”

每个班自班长始依顺时针方向从大脸盆里捞面条。期间有人说话,中队长沉下脸大声说:“现在大家都是军人了,军人吃饭时不准讲话!”

顿时整个食堂只听到一片“吸溜吸溜”喝面条的声音。


(五)

军事训练开始了。以班为单位,列成一队操练。

立正,稍息,跨立以及四面转法。

齐步,跑步,正步,原地踏步,各种步法。

报数,敬礼,卧倒等多种队列动作。

时隔多年,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立正的动作要领:头要正,颈要直,两眼平视前方,下颌微收;挺胸,收腹;两臂自然下垂,中指贴于裤缝;两脚跟并拢,两脚尖分开呈四十五度角。

队列训练是从民到兵转变的第一步,先要学会军人的坐立行走,以及令行禁止,步调一致,才能保证任务的完成。正象指导员所说,部队是一座大熔炉,就是要把你们这些臭狗屎铁百炼成钢。

下雨天,也不闲着,以班为单位,在宿舍里学习内务条例和纪律条例。或者集合去礼堂指导员教唱军歌。

白天累了一天,夜里也不得安宁,练紧急集合。半夜睡得正香,嘟嘟一阵哨响,紧急集合!不准开灯,要你十分钟时间穿得衣帽整齐,背着背包、提着长枪跑到操场上。大家不怕白天训练,就怕晚上集合。十分钟的黑暗时间,最难的是打背包,要求是两竖压三横,大白天都经常打错,何况黑灯瞎火的。屋里吵成一锅粥,哪里出得去?但中队长、指导员已经挎着手枪站在操场上,检查人数,看哪班是最后一个。

每个班都有出洋相的,有把裤子穿反的,有光着脚的,有穿错鞋子的。

杨其平有一次把右鞋穿到左脚上,左鞋穿到右脚上。中队长让他出列,在队伍前走一个来回,他鞋成外八字,走来走去,像只瘸腿的鸭子。大家都笑了。

我的另一个同学张超,绰号叫“老跑”。他当兵前有个大毛病,就是起步前先要跑上两步,然后才能正常走路。在学校里这样无所谓,在部队上就要了命了,差点儿把他的班长气晕。这还不算,左右还分不清,班长喊向左转,他偏向右,喊向右他向左。好不容易起步不跑了,班长让他出列走两步,他又同手同脚地走。区队长说,我带了这么多年兵,就没见过象你这么笨的。“老跑”就因为这些,影响了他以后的分配。

夜里不但紧急集合,还得站岗。一中队和二中队主要负责弹药库的站岗任务。弹药库和招待所家属区同在一个大院。

一人一班,一班一个小时。十七八岁的孩子,在家里还是睡打麦场的年龄,现在白天训练一天,哪时会不困?困不说,还饿。晚饭明明吃饱了,吃了好几碗大米饭,晚上一站岗就饿。北方兵吃面食吃惯了,总感觉吃米饭不顶饿。饿不说,还冷。巢湖冬天的晚上也有零下近十度,西北风一刮也刺骨一般。

站岗有口令和回令,由司令部作训处制定。

那一天半夜轮到我站岗,我抱着枪靠着弹药库的铁门竟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喊口令,我忙持枪立正回答了口令。

“小同志,说反了吧。这应该是我回答的哟。”听口音,我知道是大队政委来查岗了。

“报告首长,我错了。”

“小同志,不能掉以轻心啊,如果刚才是敌人的话,后果很严重哟。你是哪个中队的?”

“报告首长,一中队。”我的心紧张地咚咚直跳,说话都带着哭音了。

政委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小同志,不要害怕,我不会告诉你们队长的。”

望着政委挺拔的背影,我心头一热,眼泪流了下来。

(六)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大家对部队生活都有些熟悉了,连走路也有些老兵的味道了。

可是又出现了一个新问题。我们这些北方兵开始陆续出现水土不服的毛病了,最典型的症状就是烂裆。瘙痒难耐,就忍不住去抓,越抓越痒,抓破了皮更是疼痛难忍。到卫生队拿药膏抹也只能缓解一时,再说了谁也不能随时随地脱裤子,抹药还要跑到厕所里去。

此时正是进行练走正步阶段,分解动作,一步一动,单腿独立。前腿绷直,脚尖下压,脚掌与地面平行,离地面约二十五厘米...

很多人坚持不下来,就去卫生队找老乡开请假条,干脆在宿舍里躺着不练了。

指导员集合点名作动员:“同志们呐,大家来当海军,想不想到海上?想不想分到军舰上?”

大家齐声回答:“想!”

指导员:“大点声!”

大家又高声答:“想!想!”

指导员:“好!想一想我们的老前辈,在战争年代,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叫苦。我们的这点小毛病算啥子嘛,坚持就是胜利。大家有没有信心?”

大家又高声答:“有!”

指导员:“好!请中队长再说两句。”

中队长:“我就说两句昂。表现好了上军舰,表现不好去种菜。解散!”

中队长这两句话简直太有杀伤力了,起了大作用。大家不再请假,忍受着烂裆的痛苦,刻苦训练。

训练场上大家都表现不错,很难分出好坏。就琢磨着在其它方面表现进步。于是早晨起来开始抢扫帚,随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紧张了。因为大伙总不能一起进步,总得你进步我不能进步,我进步你不能进步;你抢了扫帚把,表现了积极,我就捞不着表现。于是大家心里都挺紧张,一到五更天就睡不着,想着一响起床号就去抢扫帚把。

扫帚总共就那么几把,你抢到了,我就没有。总有人为了长期表现,偷偷地把扫帚藏起来,这就让想表现的人很苦恼。

有人又想到了一个表现的好地方,去炊事班帮厨。星期天谁也不请假外出了,你去帮我也去帮,省怕落后,人一多就乱。有人把半锅骨头汤当成了刷锅水,给倒进了泔水桶里,这是炊事班长准备煮面条用的。

炊事班长脸都绿了:“这是谁干的?谁干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

气得炊事班长原地直转圈儿。

还有一次大家帮厨包饺子,最后竟然煮成了一锅片儿汤。

炊事班长终于忍无可忍,去找指导员:指导员呐,求求你了,别让这帮家伙去我那儿表现了,让他们到别的地儿表现吧。

后来,杨其平偷偷告诉我,那活儿是他干的。他说,大半锅水,里面就两根棒子骨,一点儿肉都没有,跟啃过了一样。

部队有唱歌的传统。开饭前要唱,队列行进中也要唱,电影放映前、大会开始前都要唱,并且还要进行拉歌。一般都由值班班长或区队长负责打拍子指挥。

在开饭前,每个区队都有值班员把饭菜打好后,放在每个班桌子上,然后再回到队列中。这时必定会有个人在唱歌时密报今天的菜谱,这个菜谱便飞快地传遍整个队伍。即便每个人都在奋力唱歌,也有办法传递消息。一旦菜谱传开,所有人都会把无论多么庄严的歌唱得飞快,这使得站在那里打拍子的指挥者就被迫加快了速度,结果他反过来被我们指挥得手忙脚乱。

大家训练了一天,又累又饿。值班班长也跟我们一样站了一天,并且还要喊口令,口干舌燥,嗓子冒烟。一般都睁一眼闭一眼,走走形式赶快吃饭。

那一天指导员突然心血来潮,亲自上阵指挥。指导员拍子打得很专业,气势恢宏,有股压倒一切的力量。

指导员站在食堂门口的台阶上,向斜上方的空中张开双臂,高声领唱:“向前,向前,向前...预备...唱!”唱字出口的同时右臂用力向前一推!动作快,姿势帅。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指导员双臂挥舞得雄壮有力,我们也都扯着嗓子奋力歌唱。

当今天吃红烧肉的菜谱在队伍中传开后,这首雄壮的军歌就象按下了快进键,被我们唱得飞快。指导员在空中挥舞着的双臂,就象在打蚊子拍苍蝇一样,没有了美感,更没有了节奏感。

当歌曲倍速快进到:“听,风在呼啸军号响;听革命歌声多么嘹亮”时。

指导员终于指挥不了了,更听不下去了。他右臂猛地向下一劈,大喊一声:“停!”

他从队伍的前面走到后面,又从后面走到前面。

指导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四川话全冒了出来:“你们这群龟儿子,搞啥子嘛搞,成心想气死老子咯,今郎儿个不把这支歌子唱好,都他奶奶的别切饭。”

那天,我们把这首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唱了三遍,直到指导员满意,才走进了食堂。

直到今天,我仍然能把这首军歌一字不差地唱下来,永远忘不了。

(七)

新兵连的生活简单且单调,每天重复着日常的训练,偶尔看场电影都会高兴半天。军区歌舞团有时也会下基层慰问演出。提前一个月知道消息后,这一个月的心情和精神状态都是极佳的。“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清一色的男兵,偶尔见到个女的,眼睛会直冒绿光。

盼星星盼月亮,歌舞团终于来了。女演员上厕问题也来了,家属院倒是有女厕,可是太远。白天还好办,晚上演出的时候,礼堂后面的厕所就要专门有人为女兵站岗。这种时候,姚班长就会主动要求去厕所外面放哨。

俱乐部放电影,他也很少去看,说看过好几遍了没意思,就背着长枪替值班的战士去弹药库站岗。大家都说姚班长真是一个好班长。

姚班长是福建人,今年已超期服役。他的普通话不太标准,说话有点大舌头,咬字不清。值班领队跑操时,喊一二一,喊成“易熬易”。除了普通话不好外,其它方面都出类拔萃,尤其走正步。正步一步一动,前腿绷直,后腿挺直。据说他能保持这个姿势半个小时,身体不摇不晃,全中队至今无人能超越,刚从军校毕业的中队长曾经和他打赌,输掉了一条“阿诗玛”香烟。另外,轻武器射击很少有人打满环,他是全大队为数不多的能打满环的射手之一。

在部队,这样各方面都特别优秀的士兵大概率是会提干的。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队列训练结束后,全大队要进行队列会操,评比选优。每个中队选出一个班参加,要求必须新兵班长领队。

我们一中队选出了刘之栋那个班,刘之栋作为副班长理所当然代行班长职责。

会操那天,各中队带到操场上,东西南三个方位列成三大方队。正北搭了一个主席台,司政后领导和作为裁判的作训参谋们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

轮到刘之栋班上场了。立正,稍息,报数,干脆利落。

整完队,刘之栋向后转,双臂提起,跑步向主席台下的作训处长敬礼报告。

“处长同志,一中队六班集合完毕,请指示。一栋六班班长刘之队。”

刘之栋同志一紧张,有点语无伦次,把自己名字中的“栋”说成了“队”,前后颠倒了一下。

作训处长黑着脸不作指示。刘之栋也意识到了自己把报告词说错了,又重新报告纠正了过来。

从此以后,“刘支队”就替代了他原来的名字刘之栋。

接下来,进行轻武器的瞄准训练,天天扛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趴在湖堤上练瞄准。“三点成一线”,眼睛,准星,还有一点在哪里。湖里的野鸭水鸟就成了我们的瞄准目标。

半个月后进行实弹射击,五发子弹四十五环以上就是优秀。“刘支队”一雪队列会操的前耻,一下子打了四十八环,被评为优秀射手。就因为他表现太优秀,后来反而没有分配到军舰上,留在训练基地当了新兵班长,他为此还闹过一段时间的情绪。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能留下来安心当班长了。

三个月的时间转眼就到了,我们面临着第一次结业分配。这次分配去向主要是海军岸勤部队,象警卫连,油库,装备修理所,农场等。

指导员作分配前的动员工作:“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分到岸勤部队的同志呐,并不代表你们不优秀,更不要有思想包袱。就象我这样子的,在这里一呆就是二十多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兵,我也毫无怨言嘛。我相信,从我们这里走出去的兵,没有一个是孬种,不管分到哪里,都会建功立业,都会为我们中队争光添彩!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大家齐声答:“有!”

指导员:“大点声!”

大家高声喊:“有!有!”

接下来,中队长宣读了分配名单。

“老跑”张超分到了部队农场。后来在农场转成志愿兵,转业后,在村里承包了一百亩地,扣大棚,栽果树,事业风生水起。

分别的那天,高音喇叭循环播放着歌曲驼铃:“送战友,踏征程...”

大家相互拥抱,哭得稀里哗啦。

我,“氧气瓶”,“刘支队”都留了下来。我们将在这里继续接受九个月的专业学习和训练。

(八)

要开动一艘大军舰,不是一个两个人就能开的走的。需要舰上各个部门的协同配合才能启航。这些部门有航海,雷达,声纳,信号,机电等等。

想上军舰,就必须要学会这些专业知识和技术。我们中队学的专业是机电。

每天早上起床,早操,吃饭,上课。上午两节课,下午两节课,每节课九十分钟。

跟上学一样,刚开始感觉很新鲜。坐在窗明几净的大教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不象在操场上队列训练时那样辛苦。

可时间久了,大家就都生出了厌烦的情绪。再加上机电这个专业枯燥乏味,各种专业术语和数据一听就让人头痛。教员在讲台上讲得口干舌燥,大家在下面看闲书,发呆,开小差。都盼着早点下课。

我一直认为这种用于实践的理论知识,大可不必浪费太多时间在课堂上学习,收效甚微。教员在纸上谈兵,我们也听得稀里糊涂。我分到舰上后,在老兵的带领指点下,不到一个月就基本掌握了一些基本技能。当然,机器的一些故障还是需要在长期的实践中才能熟练掌握。

在部队上下课时,不同于在学校里上课,下课铃一响,不等老师走出教室,学生们就一哄而散冲了出去。

这里有一套规定的礼仪和统一的动作。

当教员说下课时,值班班长喊起立,学员起立目送教员离开教室。等教员走出教室后。班长喊,放凳子。听到口令后,学员们立即弯腰撅屁股,双臂后伸扶住凳子放入后排桌子底下。然后班长喊,好。大家才能直起腰来。我们把这个动作称之为“喷气式”。

那一天,姚班长值班。上午最后一节课,他在喊“放凳子”时,不知是谁把凳子弄倒了,且声音很大。姚班长这个“好”字就迟迟没有吐口,没听到口令,大家就只能呈“喷气式”姿势定格在那里。

此时大教室很静,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不知是谁发出了类似于蚊子或蜜蜂叫的声音,没想到这种邪魅的声音极具传染力。瞬间这个能容纳六十多人的大教室,好像飞进了成千上万只蚊子和蜜蜂的混合军团。“嗡嗡嗡,嗡嗡嗡...”的噪音在教室中回荡着。

姚班长气急败坏,声嘶力竭,“谁在叫?谁叫的!反了,反了,还反了你们了”

他从教室的前头走到后头,又从后头走到前头,来回穿梭,试图找出声音的源头。然而他失败了,因为每个人的嘴巴都是紧闭的,每个人没有发声但每个人又都在努力发声。这种从胸腔通过鼻腔发出的共鸣,一旦形成合奏,声音就会被放大若干倍,以至于有点恐怖了。

姚班长越是怒不可遏,嗡嗡的声音越大,并且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姚班长有点束手无策了,他后悔自己不该捅这些个马蜂窝。

中队长和指导员在食堂门口等来等去,一直等不来手下的兵,很纳闷儿。就派炊事班长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啥情况。

炊事班长跑步前进来到教室一看,只见一群弯腰撅腚的“喷气式飞机”,正在“嗡嗡”叫着,似乎随时准备要起飞的样子。

“我次奥,这是弄啥咧。”

吓得赶紧回去报告。

等到中队长和指导员赶来时,这场恶作剧仍在进行中。

指导员走上讲台,竟被我们气乐了:“呵呵,这是又犯老毛病了?喔,你们这些龟儿子,鬼名堂还蛮多唻。好,要不要我再打个拍子给你们指挥一哈。嗯?这个姿势也蛮不错嘛,这是要展翅高飞呀,是不是翅膀都硬了?坚持住,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

在僵持中,噪音渐渐弱了下来。这种起哄式的恶作剧一旦有人停止,所有人就都会泄气,继而戛然而止。主要是“喷气式”这个姿势时间长了太累。又都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指导员:“咋停了?继续嘛,我还没听够唻。”

那天,我们为这场闹剧付出了不大不小的代价,在教室外面罚站军姿半个小时。

(九)

一九八八年八月一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们这批兵有幸赶上了我军恢复实行军衔制。全体新兵被统一授予了海军上等兵军衔。

我们中队指导员被授予了少校军衔。他是全大队基层连队中唯一一个校级军官。据他说,他先后陪伴了五任中队长。大家不禁对指导员肃然起敬,为以前对他的不敬而深感惭愧。

对实行军衔制深感郁闷的是那些志愿兵,以前他们的服装肩章和军官的一模一样,分不清谁是兵谁是官,这一下子全都现了原形。

接下来我们开始在湖上进行舢板训练。这是我们最喜欢的科目,没有之一。因为终于可以暂时摆脱枯燥的专业课学习了。

一个班一条舢板,班长在后面掌舵,副班长在前头喊号子,我们一边四个人,奋力划桨,劈波斩浪。每个班都齐心协力,喊声震天。

同舟嘛共济海让路

号子嘛一喊浪靠边

百舸嘛争流千帆进

波涛在后岸在前...

每天都有不同的目的地,最远的一次我们划到了巢湖市区,上岸在城里逛了一圈儿。一般都是划到沿岸的各个村庄,稍事休息再返回。

那一天我们划到了对岸的一个村子。姚班长说,我在这里看船,你们上岸分散活动,半小时后回来集合。

我和杨其平一起,爬上了一个小山坡,见一个半大小子在坡上放羊。那小子见我俩走来,就冲着我俩喊:陆军土,空军洋,海军是个大流氓。杨其平说,胡说啥呢?小心我揍你。那小子嬉皮笑脸的,过来呀,过来呀。

回来的路上,杨其平说,海军咋就成了大流氓呢?我说,童言无忌嘛,小孩子胡乱编造的顺口溜,何必当真。

夕阳映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我们泛舟湖上,返回营地。

在训练团最后一段时间是进行防晕船体能训练。在各种模拟器材上荡呀转呀,荡得晕头转向,转得耳鸣目眩。教员说,上船后,出海训练要比这个严重的多,如果不能适应舰上的生活,就会被淘汰出局。我们只能强忍着恶心呕吐等反应,刻苦训练。

这段时间训练团还发生了一件很不体面的事情。家属院的家属们向司令部反映,她们晒在外面的内衣内裤总是丢失。作训处命令加强警卫,增加岗哨。半个月过去了,也没抓住那个变态狂。家属们依然反映内衣裤还是丢。

有一天,各个中队突然接到司令部命令,紧急集合,全体人员到操场集结,进行个人物品点验。

最后的点验结果是,在姚班长的行李箱里翻出来很多女人的内衣内裤。姚班长对此事供认不讳。

这事儿没有扩大范围,只在内部悄悄地处理了。年底,姚班长和服役期满的老兵一起作了退伍处理。

大家都为姚班长惋惜,谁也想不到他能做出这种事情。

一九八八年十一月底,经过一年的培训学习后,我们终于从海军训练团结业了,即将从摇篮走向大海,走向海防前哨。

我被分到了扫雷舰大队,“氧气瓶”分到了快艇支队,“刘支队”留下来继续当新兵班长。

另外,指导员转业到了地方。

第二年的六月份,我们三个人都参加了全军统考。杨其平考入了海医校,毕业后分到了卫生队。他在信上说,当初没做成给牲口看病的兽医,现在却成了给兵看病的军医,这都是命啊。“刘支队”从训练团考上了陆军学院,海军蓝换上了国防绿,摇身一变成了陆军老大哥。后来他在给我的信中说,咱们一起当兵的几个同学中,就你算是一个真正的水兵,我们几个都变成了旱鸭子。

我没有被军校录取。主要因为我家族里面有直系亲属在海峡那边,政审没通过,与军校失之交臂。这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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