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飞| 最佳遗产

什么才是留给孩子最好的遗产?

01

“离婚吧。”

“嗯……”听到这句话,我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以为不靠我们家,你能有今天吗?”

“……”

“算了,骂你还脏了我的嘴,明天我会叫律师来跟你谈。”说完这句话,妻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段关系的结局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果然还是想错了吧?问题根本就不在这里。

“张先生,您要离开了吗?”

“结束了,去英才街。”

02

我抬起头向上推了推眼镜,确认过路标上英才街三个字,呼吸开始变得局促起来,我将手压住胸口,眼睛早已从街道左边扫过,我转到了街道的右边,林立的高层建筑渐渐被撕开一个角。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站在这个路口,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奔向那栋熟悉的大楼,在这个世界崩溃以前,我要再试最后一次。

“张副总……董事长他们正在里面开会,您先冷静一下。”秘书面露惊恐试图阻挡我。

“别拦我!”

我推开会议室的门,董监事们面面相觑,总经理从座位上站起来。

“小张!你……”

我把包往会议桌上一放,也顾不得唐突。

“董事长,在您下任何决定之前,请您先看看这些东西。”

我把王总渎职的证据摊在桌上。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当然很清楚,由于我是共犯,我也没有办法幸免。

最后董事会决议将王总革职,我也被降职处分,但是此刻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03

“张先生,时间到了。”

医护人员替张海超取下了头上的脑波采集器、虚拟眼镜以及身上的传感器。

“老婆,你原谅我了吗……?”

张海超虚弱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流着泪,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又活了好几辈子,他没有遗憾了。

律师看了看机器自动生成的报告,跟张海超确认他的意愿。

“张先生……您确定吗?”

张海超点了点头,律师将脑波录制档案连同报告一并放入资料袋中,由见证人签名后封存。

没多久,药效过去,心率监测器上出现一道直线。

04

“你们认为贫富差距在这个时代已经消失了吗?”教授对着镜头问道。

“教授,现在教育、医疗、住房都免费,怎么会用的上这种旧纪元的说法?”同学A在互动区留言。

“实物资产是不流行也不能继承了,但是知识资产和社交资产还在啊!这也是一种贫富差距对不对?”同学B说道。

“你们都很有想法,”教授笑道“再好好想想,下次我们来谈谈经验世袭的话题再深入讨论,下课。”张简下了线,合上电脑。

“你是谁啊,为什么在我家里?”一个女人出现在张简身后。

“妈,我是张简啊,你儿子。”

“我哪有那么大的儿子,喔,你是来给我儿子补习的对不对?”

“对,我是。”面对失忆症的妈妈,张简哭笑不得,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这时候电铃响起,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

“张教授,打扰了,久仰大名。”

“我一个学历史的,哪有什么大名。”张简接过名片“律师?”

“我是为了令尊的事情来的……”

张简眉头一皱,看了看眼前这个人。

“谁呀?”张母探头来问“来给简儿上课的吗?”

“是啊。”张简回答。

“进来吧。”

张简将律师领进书房。

“很抱歉通知您,令尊已于昨日去世。”

张简的脸抽动了一下“是吗……”

“我来是为了交给您令尊的遗物。”律师从包里取出一个纸袋。

“哼,”张简苦笑着说“怎么,生前为了名利丢下我妈不管,死后还想留个精神遗产操控我的生活吗?”

“不论怎么说,令尊临终前打了两剂“放飞”才收集到了这些信息,希望您能继承。当然,你可以看过后在七天内决定要不要抛弃继承。”

“两剂……他是有多懊悔他的人生啊……知道了,我收下了。”

05

律师走后,张简独自在书房看着父亲脑波转译后的影片。

影片中有一个主片段和64个“放飞”片段,分别代表张海超临终前对人生重新做的64种模拟选择。

自从新纪元开始以来,为了消除贫富差距,物质资产无法继承,死后均由国家回收,只有精神资产可以被继承。

即使如此父母们仍无所不用其极,想方设法让孩子可以少走弯路,私下找名师来传承经验就不必说了,最极端的就是在临终前注射被称为“放飞”的药剂,模拟自己人生中的后悔片段,重新做选择并录下脑波,让下一代植入继承,记起经验教训。

“放飞”有副作用,会造成被注射者强烈的痛苦,一般父母就算为了孩子好,也就是打几ml,足够产生两三个模拟教训,整剂使用的很少,打两剂的就更少了。

张简看着64个片段心头一震,从小张海超就对他极其严格,要求他凡事要做到最优秀,利用自己是上市公司总经理的社交地位,私下给他找很多名师来补习。妈妈虽然心疼张简,但为了他好,也没有多说什么。

但张简似乎天生反骨,总是会去质疑父亲还有这些名师的想法。“照着做就对了,这些都是别人用人生经验换来的”是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

父亲要他学习人工智能技术,但他却对历史感兴趣。

“学那些旧纪元的东西,对你一点帮助都没有。”

张简很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同,却似乎总是无法让他满意。

直到张简的爷爷过世,父亲继承了爷爷的精神遗产,这种功利心就更加剧了。从那以后,张简时常可以听到父母们在吵架,因为对张简的教育理念不同。母亲并不希望张简成为一个唯利是图而没有道德的人,因此她就带着孩子离开了张海超。

张简一一打开那些片段来看,第一段出现了一个张简没见过的女人。

“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初是不是应该听父亲的话娶那个女人。”是张海超的声音。

原来那个女人是一家上市公司老板的女儿,在这个版本的人生里,张海超娶的不是张简的妈妈,而是她。

张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难道父亲第一件后悔的事就是娶了张简的母亲吗?

然而,可以从张海超的内心独白中听出来,他并不喜欢这个可以少奋斗二十年的选择,最后模拟出来他们也没什么好结果。

“我果然还是想错了吧?问题根本就不在这里。”

张简又点开其他片段来看,有些是张海超试着让张简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有些则是花更多时间陪伴家人,张海超似乎不断的在这些模拟人生当中一次次的妥协,以弥补他没有照顾家庭的遗憾。

第64段,张海超甚至选择放弃了他的事业。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这个人不是王叔叔吗?”张简心想。他退休后张海超就接了他的位置,说起来张海超靠着自己打拼不断走到这个位置,中间似乎多少做了一些权衡……

但这次张海超遵循自己的良心,虽然事业上就此被冰冻毫无发展,却换回了家人的支持和敬爱,在这个模拟时空中,他们一家人过着平凡却快乐的日子。

张简看着这些片段,心中百感交集,那是他不熟悉的父亲,那是他从没在现实生活中感受到的父爱。

张海超最后的独白说道

“我终于明白,不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有不同的问题要面对,哪有什么完美的人生,我父亲想要的并不是我要的,我要的也不见得是简儿想要的……

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不过对简儿来说也许不算太晚……”

纸袋里还有一封律师写的信

“一般父母都会留给小孩一套他们认为最完美的人生方案,但是令尊不一样,他认为他能留给你的最好的遗产就是让你自由选择的权利,希望您能接受……”

回想父亲从前的那些要求,何尝又不是为了自己好呢?张简好像有点能够理解张海超了,这算是一种和解吗?张简说不上来。

“简儿呀,问问爸爸回不回家吃饭?”张母在门外喊着,仿佛又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也许她早就原谅张海超了吧?

张简反复读着报告的最后一句话,那是张海超唯一希望儿子继承的精神

“择你所爱,爱你所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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