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儿英语培训班下了课,前台的赵筱婷要等学生都被家长接走后才下得了班。六岁的Mike的舅舅每次来都穿得苏苏气气的一副有为青年的样子,也总是提前二十分钟就在前台等着,顺便和赵筱婷汤汤水水地吹会儿龙门阵,赵觉得每个家长都这么准时准刻又情礼兼到的就好了,她也不用每天多等十几二十分钟去闯上地铁的高峰期。
赵筱婷提着的塑料袋子里面装着一荤一素,肺片拌牛杂和豆筋。她父亲每回看到那凉菜口袋都要念上两句,说是前两年家里没人煮饭买点凉菜倒没事,现在他退休在家了还买就是浪费。这个资格的成都土著家庭就住在东大街边上,以前紫东楼那个位置上的一个老家属院里,从三楼的窗户向上望去全是玻璃幕墙写字楼。赵筱婷小学同学里好多人都拆迁搬走这附近了,耍得最好的黄伞巷的刘楠楠家拿了赔偿款住到和她名字沾边的双楠去了,生在椒子街的李于亦读初高中时在小学同学聚会上更是永远吹嘘不完他那锦绣花园的新房子如何如何的。
院坝门口的又坐起了四个老太婆在打五角一块的手搓麻将,赵筱婷只认识门卫室的张嬢嬢和只卖半天六盘水米粉的胡老太婆。
“八万!”胡老太婆扔出颗麻将。
“走了!”张嬢嬢伸手就去抓那颗麻将。
“莫慌哦!打错了,我喊的二万,遭打成八万咯。”胡老太婆脸带着假笑向那颗麻将抢去。
“咋子哦!都听到你喊的八万!”
“我六七八八九的牌,咋可能打八万嘛!你怕是听拐了哦。”胡老太婆狡辩到。
“哪个管你啥子牌子哦,落地生根!”
胡老太婆却依旧固执地要收回那张八万,“哎呀,你这个人咋个这么死板咹,荷花池都可以重建,牌咋不可以重新打喃?。”
“给你说不可能!一天打牌本来就赖,还批塞塞的,我今天就要医下你的嚼筋!”张嬢把左手衣袖一抹,以示绝不退让,“哎!小赵回来了哇!你来看下,这个人喊八万打八万,我割(胡牌)了她又说打错了喊的二万!”
“不得空哦!张嬢!我们老汉还等到起吃饭。”赵筱婷无力参合闲赋中老年妇女的斗争,她眯着个割完双眼皮刚恢复的眼睛笑着回复后便快步离去。
“老汉,我男朋友说周末想喊你一起吃个饭。”赵筱婷还没动两下筷子便说起了让父亲不太开心的话题。
“不去不去,我不晓得你和一个锅儿匠有啥子好耍的。还是个外地来的成飞厂的厂娃儿。”父亲赵崇德夹着他刚刚才指责过的肺片。赵筱婷本不想将自己耍朋友的事告诉父亲的,是她小姑妈非要给她介绍个高新白领对象她才迫不得已如实相告的。
“他妈老汉是外地的,他是成都出生的噻!”父亲对女婿的硬性要求中最严格的一点就是成都土著。赵筱婷愤愤地刨了口白饭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继续说到,“啥子锅儿匠哦!给你说了别个是做西餐的,都要各人开西餐厅了!”
“开个火铲,我看那些卖点生草草血牛肉的店还没得几家没做死。耶,老实你那男朋友叫个啥子名字你都没给我讲的。”
这个很是平常的问题却把赵筱婷搞得有些紧张,她故作泰然地伸筷夹菜,明显没有底气的猫叫似的声音却出卖了她,“刘谦进……”
赵崇德一声咳嗽,塞满了的嘴巴里漏出几颗饭,“啥子唉!他名字还取好点嘛!我未必二天去给别个说我女婿是刘前进啊?!也只有外地人取得出这些名字。”
“谦!谦虚的谦!”
“那他不晓得改个名字啊!你都可以各人跑起去改名字!给你说我不得认你那个男朋友哈!”赵崇德看来对这个名字十分不满意,他给女儿取的名字原本是赵晓婷,大学的时候女儿自己却找到刘楠楠在派出所当所长的父亲,把名字里大众俗气的字改成了个自认为带点古典美的字。
“我吃饱了!”赵筱婷碗筷子一搁,起身就往房间走去,嘴里碎碎念着“名字取得拐又不是他各人取的。”她按下了卧室灯开关,环形的日光灯挣扎了几番稳定了下来,她坐着换下了衬衫和阔腿西装裤,把微胖的腿脚塞进了印着美少女战士水兵月图案的睡衣裤,躺在床上正准备拿起手机看更新的日本动漫时却听得屋外银杏树被秋风吹得哗哗作响。她想起十四年前同样的秋天那日,那几颗还不到一楼雨蓬高的银杏树也是黄了叶秃了枝,她听了屋里一夜脚步窸窣声心事重重睡去,醒来看见塑料布搭成的灵堂时才知道母亲已经离自己而去。母亲从来没反对她看圣斗士星矢,魔卡少女樱等等这些父亲口中所谓的渣滓漫画书,恐怕也不会为了个名字代号反对自己的感情吧。赵筱婷就这样想着,又起身从窗户望出去,脑海里浮出儿时母亲搬着藤椅坐树下看着书,自己围着树绕着跑着。我都二十八岁了,母亲这么大的时候我也两岁了,赵筱婷胡乱想着旧时点滴,几颗眼泪就从还没卸掉脂粉的两颊留下,泪痕处的皮肤就随着变暗。
七点半起床走到客厅时赵筱婷却发现桌上没有父亲平素给她准备的豆浆油条或是稀饭糍粑块。她想着和父亲间也从未有过隔夜仇,便狐疑地走去了两室一厅的另一个房间。她推开虚掩的木门,平常早已在府南河边散早步的父亲却在床上像个死猪儿一样躺着。
“老汉,你咋个回事哦?”赵筱婷在床边直立着问到。赵崇德感觉有些虚弱,他慢摇慢摇地睁开眼睛,赵筱婷发现他眼睛好像都落抠了。
“嗯……你昨天在哪家买的凉菜,老子跑了一夜的茅厮了,这哈子神光都给我褪光了……”
“不得哟,就是郭家桥那家买的都嘛,那你吃药没得?”
“哎吃了的,哎你各人去上班,我要补下瞌睡了。”
赵筱婷吃着番茄煎蛋面,心里盘算着午休时去找那家凉菜店,但是菜明明是自己买的,自己因为没吃屁事没得,这样店家怕是不得认黄。
九点钟的太阳投进面东北的飘窗,窗里是除了床柜外另无其他摆设的卧房。光线已足够刺眼,而唤醒刘谦进的还是他母亲的来电,他陡然瞪开了眼睛,像是惊悚片里猝不及防的片段一样,伸手摸到枕边接着电源线手机后他又闭上眼接起了电话。
“嗯,起了的……给她说了,她还没回信儿呢,她爸周末经常出去徒步啥的,不一定有空……哎没事儿,你甭老叨念着这事儿了……嗯,我得去上班了。”刘谦进只同家里人讲东北话,有时候还会被来成都做客的七姑八婶教训说他东北话不地道。
刘谦进的牙膏牙刷毛巾都是他妈在超市减价时给他买的,其实他父母在买给他这一室一厅的房子后也操办了所有家具日用。这些事对这个唯一爱好看电视剧的青年人来说也无关痛痒。三十岁的刘谦进竟然不会开车,262公交车上总是看得见穿着素色的或是T恤或是卫衣的他。
“唉,谦进,那个烟熏器的管子烂了要漏,你去库房找下备用的唉。”厨师长包师傅一袭白袍背着个手慢悠悠地在厨房里晃着,他看见刘谦进第一句就是使唤。刘谦进心想自己好歹是个厨师,就不能使唤打荷的去做这种事吗。
忙碌的饭点还没到来,刘谦进坐在凳子上拿手机看着那些以行事出格来博人眼球的短视频,视频里一个人抱着个大猪头正要往嘴里送,这当头赵筱婷却打来了电话。
“啊?啥子凉菜……哦哦,你去找他噻,我一点过也不得空啊,现在的人吃饭吃得这么晚,你喊哪个同事陪你去噻……嗯,好嘛拜拜。”挂断电话后刘谦进起身伸了个懒腰。
那边赵筱婷气鼓鼓地挂了电话,旁边那一向爱管闲事销售部专员赖媛媛又从一旁伸出个脑壳来,“婷婷,在给男朋友打电话哇?”
“嗯。”
“哎对了,我看到你朋友圈发的和你男朋友的照片,你男朋友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的样,叫啥子名字哇?”
“刘谦进……”说起这名字时赵筱婷一如既往有些心虚。
“啊!我就说嘛,和我高中一个年级的!”赖媛媛抄起个手儿,身体还往后一倾,一副天上晓得一半地下全知道的自信的样子。
“你也是实验中学的啊?你认得到他哇?”赵筱婷心里有点怕赖媛媛说出些由名字引出的笑事儿,但还是按捺不住惊讶地反问了回去。
“他是隔壁的隔壁班,不咋个认得到,哦,你不要介意哈,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他那阵还找了我耍朋友的。”赖媛媛依然抄着手说得很风轻云淡。
赵筱婷两眸化了眼妆看起来本来就有点过大,这吃惊的一睁更是大得像阿童木之类的卡通人物的眼睛一样了,她看着赖媛媛长着几点雀斑的塌鼻梁,又感觉很是不可置信。就算是青春懵懂时期过眼云烟样的事,但这也不是张口就可以乱说的事啊,她只哦哦地回应了下便兀自走回前台去了。
这个鬼人,还给老子说他厨师毕了业才耍的第一个朋友,在之前都只晓得看电影小说,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赵筱婷心里这样想着。她有点生闷气,但又觉得为了这种老黄历上的事情生气有点小气,他想起这个认识才半年多有些木讷没什么生活情趣的男人的话语以及那永远有些呆滞的表情,人不可貌相这句不太合适的话就从她脑壳里跳了出来。她工作吃午饭休息时都断断续续地这样想着,两点时才想起忘了去找凉菜店扯皮。
“Linda老师。”五点半时Mike的舅舅又出现在了家长等候区附近,他没有皱褶的脸上溢着笑叫着赵筱婷的英文名。
“啊章哥啊?今天Mike没得课都嘛?”赵筱婷很早就晓得对面这有点格的男子姓章名文乔,却又还是一直叫他Mike舅舅,前不久才被温柔地要求她改了口。她还记得她问他是弓长张还是立早章时,对方礼貌地指出那应该叫音十章,音多了才成乐章。
“嗯,我不是来接娃儿的,我是来给你说个事情的。”
“啥子事情哇?”
章文乔走了两步凑近来,又放低音量小声对赵筱婷讲,“就是给你说的我们银行那个唉,你看你下班有空没得,我请你吃个饭再来说。”
章文乔是银行一个分立处的主任,他们最近业务增多要添一个大堂助理,他前两日给赵筱婷说的是觉得她普通话标准又有亲和力,她能够胜任这个职位。赵筱婷之前只把这当了礼貌和夸奖的话,这次章文乔又煞有介事地提起了这事,她心里没有多做权衡便答应了晚餐的邀请,她想着就算不能跳槽去听下情况也无妨,而驱使着她点头的应该还有心深处的对刘谦进的闷气和章文乔出众老练的气质。
“反正就是内部拿套题考一下,我们这边业务简单,我拿点题给你看了你就考过了,面试就不说了嘛。赵老师,你相信我们待遇肯定比你现在高一蔑片嘛。”赵筱婷说了自己住处后,章文乔颇有些贴心地选了家离得不远的兰桂坊里的音乐餐厅。
“这个我晓得唉,但是我那个银行的朋友一天都给我说加班啥子的,还说啥子累死背时哦,自己找错了工作。”赵筱婷嘴离开金桔柠檬上的吸管,眼神里的踌躇是人都能看出。
“他们多半是做贷款或者柜员的嘛,你也晓得这个区别噻,大堂这块算是轻松的,但是肯定还是比你现在做这个事情要多些。”章文乔用稳重诚恳的眼神回望赵筱婷,嘴边带着的微笑在对方看来全是雍雅和自信。
“嗯……”
“来吃菜吃菜,这个虾球还可以。”章文乔伸出筷子在盘子上方晃了两圈示意,“你再想下嘛,反正下个月才正式招,不慌。”
赵筱婷一边吃着一边抱怨了现任老板中秋节只给每个员工发了四个散装月饼。章文乔喉结剧烈一动吞下了一大口水,他略微睁大眼睛说到,“我晕!太小家八识了嘛,我们孬(pie)死都是发的元祖的卡嘛。”赵筱婷听完笑了,他发现章文乔一直都喜欢用过气“N多”年的流行语来营造一种冷幽默。
吃过饭告别后赵筱婷单手拎着包的金属肩带一甩一甩闲散地走路回家,天色暗了一半,听见呜咽声后她才发现旁边一个不锈钢制用来做仰卧起坐的健身器材上坐着个穿校服的女学生。初中生模样的学生将脸埋进双手心里,脑后的马尾辫上下颤动着。赵筱婷无法揣测未经世事的少女为了什么哭得如此悲恸,但这幕又难以让她不想起这个年龄的自己,她在这附近走着走着触景生情也要坐下来哭一场。
“小妹儿,你咋个还不回家哦?”
那边回应的是并没有乱掉节奏的呜咽。
“你啥子事情哭这么伤心嘛?你是七中育才的哇?”赵筱婷从校服上猜测着。
“七中育(yu)才,不是七中药(yo)材……呜呜……”少女说完继续找着她刚才的节奏。
是我老汉听到你这样说,又要批评下现在的小娃儿成都话都说不伸展了嘛。赵筱婷得到句不够礼貌的回应,心里暗暗不爽地想着,她直起半蹲的身子,走路却没了方才的潇洒。
“昨天买起凉菜来痨(毒)你老巴子,今天又不转来吃,我死在屋头了你就安逸了嘛。”赵崇德像抱个宝贝一样拿着不锈钢盅盅坐在电视前面看着抗日题材的剧集。
“是的,我是利边(故意)来痨你的!那年你在耗子洞买那个鸭子还不是把一家人都整得个河翻水翻的,你一个人马到厕所屙,我和我妈两个只有跍痰盂。”赵筱婷反击到。连续三声敲门声打断了两爷女间即将展开的口角,赵筱婷隔着门问了声“哪个”?
“啊不好意思啦,我是楼上新搬来的啊,我晾的衣服掉你们家阳台了。”操着江浙味道普通话的年轻男声传了进来。赵筱婷开门看见一个瘦高瘦高带着金属窄框眼镜的男子。
“啊不好意思,我可以进去拿吗,挂在你们那个仙人掌上面了。”
“那我去给你拿,你等着。”赵筱婷转身去阳台拿晾衣杆戳下了一件蓝色的正装衬衫,她将衬衫递给那男子时,男子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你也喜欢hide的歌吗?”赵筱婷听到铃声是她昨晚才重温过的《Rocket dive》有些兴奋。男子按掉了电话接过了衬衫才说到,“谢谢了,X的我都喜欢,你也喜欢啊?啊,对了我姓李,就在东门大桥地铁口上那栋楼上班,以后还请多关照。”
“哦哦,我们家姓赵。那是我爸爸。”赵筱婷用手指了指沙发上专注于电视剧无动于衷的赵崇德。
“你看嘛,那时候他们都劝你买房子,你要去炒股。你看别个苟嬢嬢现在收房租收得好巴适,那里搬了还没得一个星期又新的住进来了。”男子道别离开后赵筱婷又把话头指向了父亲。而赵崇德却躲过了这个话题,“现在成都外地人才多哦,不晓得都是来干啥子的,在各人屋头不好嗦。”
“别个听口音是江苏上海那边的,发达地区来帮助我们发展建设的!”
“我要㞗哪个来建设。”赵崇德一句粗话后赵筱婷也不想在和他多过争论便走回了房间。洗完澡后赵筱婷又换上睡衣半躺在床上,她想了想决定先给刘谦进打个视频电话再敷面膜。
“下个星期再说嘛,我老汉星期六要徒步走到双流去,星期天你又不得空。”赵筱婷编了能让对方信服的理由。
“要得嘛,我也给我妈说下,她一天催命一样抵到问。唔哇……我跩瞌睡了,今天晚上客人都是些吞口,把我累安逸了。”屏幕里的刘谦进张大嘴巴眯起眼打了个呵嗨(呵欠),但是不管是从声音还是面部皮肤起皱的程度看来,这都像是个假呵嗨。
“好嘛,你睡吗,我也敷面膜了。”赵筱婷没有把本打算讲的章文乔和工作的事情以及赖媛媛那里听来的八卦说得出口,她看到这个假呵嗨就想起了最好的异性朋友谭鹏。
四年级的时候班上组织去新华公园春游,其他人都划船去了,赵筱婷和谭鹏坐在长椅上一人一支耳机听着MP3里仓木麻衣唱的《secrete of my heart》 。
“你觉得好耍不嘛,弹绷子。”赵筱婷问谭鹏。谭鹏两手上举,嘴巴张得颌骨关节都咔地响了一声,但是他这个呵嗨很明显是假的,“唔啊……好耍个火铲,放天假在屋头伸伸展展地睡下瞌睡不好吗。”
赵筱婷又想起相册里有张小时候和母亲在新华公园喂鸽子的照片,她突然又想走到窗边看下银杏树。树还没看到她却发现父亲在阳台上打手机。
赵崇德穿个灰色棉毛衫,把本来就像个低音喇叭的声音放得更沉了,阳台以外的人不可能听得见他的讲话。
“不晓得干不干得成……我又没看到过那娃儿……反正她定下来了我就给她讲嘛,嗯好。”赵崇德挂断电话背起个手又走回了客厅。
谭鹏约赵筱婷周六晚上一起吃饭,吃了再去KTV唱歌。赵筱婷晓得又是去过很多次的那种男的女的各五六个,彼此都不熟识的场合,她推脱说要和男朋友去吃饭,谭鹏却说吃饭他就不和其他人一起去了,要请没见过的赵小姐的男朋友吃个火锅,赵筱婷心想也该带刘谦进见下朋友就答应了。
三人在笑星廖健开的火锅店外排了两个小时的队,赵筱婷提议过换家店,但弹绷子也同样是个铁脑壳。刘谦进不主动插进话题里,谭鹏从长滩岛旅游见闻讲到最近好看的动漫,又讲了会儿一些朋友喝醉了的丑事,终于讲到吃的上面来时他才想起主动找刘谦进讲两句,“刘哥,你们西餐厅做不做得来分子料理喃,现在分子料理才叫个俏哦,六七百块钱一个人还要提前好多天预订。”
“我们餐厅都是传统法国菜,消费也就是人均两百块的样子,没得那些新兴的板眼得。”刘谦进的回答得清汤寡水的,像是回应缠人记者问题的某些领导干部一样。
火锅店里白雾冲顶,划拳行酒的噪声热烈过其他任何食店。赵筱婷一手用筷子控制着锅里不能久烫的鹅肠,一手又端起梅酒和谭鹏的啤酒杯相碰。刘谦进油碟旁虽搁了瓶雪花啤酒,但是谭鹏不找他碰杯他是不会主动去拿瓶子的,他时不时站在专业的角度评价下鸭血旺的新鲜度和锅里干灯笼椒和七星椒的数量比例,赵筱婷不时给他夹着菜叫他多吃少说。
吃完饭三人先来到KTV包房,十几分钟后男男女女就陆续进了房间,七个人赵筱婷都至少有一面之交,但叫得出名字的加上她的好友刘楠楠在内只有三个。
“哎呀,婷婷都带起男朋友咯,我们是没得机会了哦。我敬你们两个哈。”赵筱婷只知道这男子外号叫沟子,但还是只得端起酒杯碰去。
“婷婷你头个月说耍了朋友,说是在餐厅认到的都嘛?耶,比照片高头还帅些唉。我还喊你好久有空出来吃饭唉,结果是弹绷子先把你们约到起嗦。还稳起干啥子喃,喝酒噻!”刘楠楠卫衣和棒球帽上都印着大面积的奢侈品牌LOGO,她有两三个月没和赵筱婷见面了,但是喝酒还是上次见面时一样豪迈,随便找几个理由就抵到别人碰杯。谭鹏还是从不主动出击,一旁赵筱婷一杯一杯地往肚里灌着黄汤时他也只说了句“喝慢点”,他自己点了首《忘情冷雨夜》唱完后便坐在那里不再点歌。
一个多小时就随着嘈杂的音乐和吆五喝六的人声过去了,赵筱婷感觉脑花有点在头里晃动,眼神也迷离了起来,她看见刘谦进拿起片西瓜吃着,眼神关切的地方似乎是大屏幕上的跳着热舞的蔡依林。她酒劲上脑,心里怒火突然就烧了起来,她想自己喝这么多酒男朋友却没两句关切或是阻拦,“唉,我问你哦,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找赖媛媛耍过朋友的。”
“啊?哪个赖媛媛哦?”刘谦进继续啃着西瓜。
“是不是要跟我两个装莽?你们高中隔壁的隔壁班的,比我都还高点,有一米六八的样子那个!”赵筱婷双眼放着狠光。
“哦,你这样说我想起是哪个了。”
“她是我同事,你是不是找别个耍过朋友的?!”
“没有啊!我给你我那阵懂都懂不起这些啊。”
“爬爬爬,你就给老子装单纯嘛,敢做不敢当!”赵筱婷起身提起包就要往外走,“我回去了!”刘谦进、谭鹏和刘楠楠见状呆了几秒钟也跟着冲出了房门,赵筱婷早一步进了电梯,门一关上三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刘谦进说自己一个人去找她就好了。
“唉,婷婷你走哪里去了哦?你男朋友找到你没得哦?”谭鹏打通了赵筱婷的电话。
“车上,要拢屋了。我没接到他电话,难得耳识(理会)他。”
“哎呀,刚才都还多好的都嘛,吵啥子架嘛,我们吃老妈蹄花去了,你过来嘛。”
“我不来了,都拢屋了。”
不知为什么接下来几天刘谦进只是抵到赵筱婷那不会接的电话使劲打,信息之类的倒是一条也没发。下午三点时赵筱婷正在手机上翻看一些银行考试的经验技巧之类的网页,屏幕上方突然跳出了一则消息。“我们分手吧。”
赵筱婷差点冷笑了一声,她平复了心里的微小波澜回复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打不来字了。好嘛,就这样嘛。”
章文乔又来接Mike了,他之前给赵筱婷发信息说可能会晚点来,结果还是先于很多家长只迟了两分钟就到。章文乔和Mike一起向赵筱婷挥手说了“Goodbye,Linda”,赵筱婷也挥手道别,她想着自己还要等那几个最不准时的家长多久,顿感百无聊赖,她拿起手机翻看和章文乔的聊天记录,对方的话语总是礼貌拘谨但也不失风趣,只是聊得最私人的话题也不过是哪个大学毕业的之类的。章文乔聊天软件的动态里只转发过一些两条银行相关的文章,这倒是让赵筱婷觉得有些稀奇。
再过一周赵筱婷就要去银行参加考试了,连续十多天她都和章文乔聊得很是火热。内容里银行和Mike的事情渐渐占比变少,两人也一起吃了两顿便饭喝过一次连锁咖啡店,赵筱婷经常讲着培训学校里一些员工间为了业绩如何勾心斗角,销售人咨询员又是怎么势利,怎样不拿好脸色给那些穿着朴素的来试听课程儿童的家长看。赵筱婷提到自己病逝的母亲时章文乔总是说着能够安慰到人的话然后合适地转变话题。章文乔没提过自己的家庭成员,只说自己养了只会说英语的恩恩儿(鹦鹉)。
小李在楼梯间二楼站定,他左手抱着个花花绿绿的大纸盒子,右手依次翻着衣服裤子上的六个荷包。
赵筱婷吃过饭回家看见了楼梯间挡着路那很好辨认的背影,“唉,小李啊,你站这里干什么啊?”
小李没听到赵筱婷板鞋发出的轻巧脚步声,突然听到人声惊得肩膀一耸,他转过身见是赵筱婷便笑着回复到,“哈哈,我好像忘记带钥匙了。”
“咦,巴巴托斯?你还喜欢玩高达模型呀。”赵筱婷认出了那纸盒。
“哇,你个女孩子还喜欢这些啊,巴巴托斯你都知道。”小李惊讶得有些兴奋,他甚至忘记转过身,还是扭着个脖子说着话。
“高达我还是看过不少嘛,我最喜欢这一部里面《孤儿泪》那首歌了。”
“哈哈,没想到还是同道中人。”
“是啊有点缘分,唉你没带钥匙就先去我家坐会儿吧。”赵筱婷说。
“谢谢啦,我室友等一会儿就回来了啦,不用麻烦了。”小李说着却不由自主地跟着赵筱婷迈出了步子。
“你又没地方等,难道坐楼梯间吗?”赵筱婷从包里摸出钥匙跟小李说到。
赵崇德吃过饭去河边散步去了,小李坐在单座的沙发上,赵筱婷用饮水机给他接了一杯水。赵崇德说自己是无锡人,在游戏公司做程序开发维护的,赵筱婷说自己大学时本来想学动画CG的,结果却学了个商务英语。两人就顺着讲了会儿动漫和摇滚乐,发现彼此的爱好口味很是相近,赵筱婷说自己还喜欢皇后乐队时,小李两手一拍屁股差点离开沙发地说,“哎呀!我也喜欢”,接着还哼唱了句《波西米亚狂想曲》。赵筱婷回到房间翻出四五本自己十多年前珍藏至今《我爱摇滚乐杂志》,小李则翻着2007年一刊说自己这一年给杂志社投过一篇评论流行摇滚的文章,但是刊登的不是这本。小李的室友发信息过来说已到家时,两人片刻不歇地聊了二十多分钟了,小李起身道谢将要离开时,赵筱婷也有些失落地缓慢站起来说那慢走有空再来玩,小李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握着手机转过身来要添加赵筱婷聊天软件好友,赵筱婷欣然讲出了自己账号。关上门后一分钟,赵筱婷拿出手机看着小李发过来的三个字,是他的名字,她隐约觉得这名字有点怪,然后把自己全名也发了过去。
章文乔开着辆凯迪拉克轿车等在路边停车位上,音响里放的是张学友的《太阳星辰》。穿着黄绿色背心的收费员敲击着他的车窗,他摇下玻璃,那边说已经过了说好的半个小时了,要多收两块钱,章文乔从扶手箱里捡了两个镍币给那人,心里却想的是这些“黄辣丁”真的很烦。赵筱婷打开副驾驶进了车里,说,“耽搁了一哈儿,等了好久哇?”
“没有,刚到几分钟。”章文乔两手打着方向笑着打胡乱说到。
两人吃过三百元一客的台塑牛排后又在河边散了会儿步。章文乔一边说赵筱婷可以和老板say goodbye了,一边又让她再看两套题后天的笔试才更稳妥,赵筱婷明白事情应该问题不大,但又不想面对学校管事的校长,觉得能拖一天是一天。两人走了两里多路,到了合江亭旁一间露天坝子的酒馆。猩红的玫瑰花酒排了一长串十几杯,赵筱婷喝起来觉得太甜而酒味寡淡,章文乔喝着一大杯加了奶油却度数不低的调酒。
“那时候还没得这个安顺桥,我要去河对面吃蛋烘糕,我妈就带起我走多远去吃。”喝了几杯的赵筱婷看见新建的事物就会想这个东西母亲在时还没有,望到年代稍久的东西就会想这个东西母亲还在时就有了。
“小赵啊,你怕不怕地震。”章文乔端起酒杯啜了一口,脸别在一旁说到。
“怕啊,08年的时候我还在读高三,高考的时候都害怕又要地震心头都是慌的。”
“我最怕地震了……”章文乔又喝了口酒,“我妈5.12那天和一群老同志在绵阳耍,地震的时候房间柜子倒在她身上了,她脚骨折了,头也受了伤,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一天突然就脑溢血走了……”
“啊……”赵筱婷听着眼里泛出了波光。
“我老婆去年地震的时候在九寨沟出差……她直接就走了,还不像我妈留了两句话。”
赵筱婷无言。
“都过去了,我再是霉起冬瓜灰老天也不可能再来个地震把我带走噻,没得这么不讲道理的事。”
赵筱婷抬头笑了起来。
“唔啊……”章文乔打了个呵嗨,反正在赵筱婷看来这不是真的,“还坐不坐会儿,十一点过了。”
“差不多了嘛。”
“我喝了酒懒得喊代驾了,就开个宾馆睡了,反正明天礼拜六。你回去吗?”章文乔说出这话时表情依然保持着沉稳谦和。
“那……我也不回去了嘛。”赵筱婷以眼神正视回应。
赵筱婷在面试后气温就开始骤转,这日早上她回家换上和章文乔一起逛街买的风衣就出了门,她感觉这次迈出门外的一脚是豪迈的,像是破死忘生去往交战国的使节一样。虽然她只是去辞职。
“唉,今晚上还回不回来哦。我难得煮饭。”厕所门里走出来的赵崇德叫停了女儿出门的动作。
“不回来,还是去刘楠楠那里,她老公还没回来。”赵筱婷说完便一手关上了防盗门,她知道父亲没有她任何一个朋友的联系方式。
“你结半个月工资就可以明天不来了,结一个月就还是要上到我们招到人,这么轻松的工作,几天就找得到人顶你了,你自己考虑嘛。”校长坐在电脑椅上说到,她大部分时间望着电脑屏幕,时不时看两下赵筱婷。
“那我还再上两天嘛。”赵筱婷想到那边入职还要等半个月,这边当然不能再被剥削了。走出校长办公室后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回到了前台坐上了那张调得很高的升降椅。Mike找了点关系改了年龄插进了一年级不再来培训学校了,这件事是章文乔给赵筱婷讲,然后赵筱婷传达给学校的。
下午赵筱婷继续坐在那椅子上,她低头看手机时总觉得其他路过的同事拿异样的眼光看了她,章文乔又发信息来说给她买了宫廷糕点的小桃酥,她正想回复时赖媛媛却凑了过来找她讲话。
“婷婷,你辞职了哇?”
“嗯。”赵筱婷抬头回应。
“你没和刘谦进耍了啊?”赖媛媛画得粗直的眉毛下耷着,偏小的眼睛里不晓得为何漏出惭愧。
“头个月就没有了啊。”
“唉,你莫怪我,我之前……其实就是脑壳短路随口乱说的……”
“啥子哦?”
“刘谦进他没找我耍过朋友……我们耍得好的倒是找过他耍朋友的……他没干……”赖媛媛头一点点地往下埋着。赵筱婷先是拿和之前听得刘谦进事情时一样的表情对着赖媛媛,随后又把头扭过来叹了声,“唉,我又不是因为这个……他这个人确实太木了。”
“唉婷婷,你和Mike的舅舅……有没得这么一回事哦。”赖媛媛继续抬头说到。
“啥子嘛,你们都晓得了嗦?”
“嗯……怕不太好得哦……”
“啥子不好?他又没得老婆?!”赵筱婷挺直了腰杆,声音不大却带着攻击的味道。
“是没得老婆,但是你晓得Mike,凌家豪是他的娃儿噻……”
“啥子咹?!”
“啊?你不晓得啊?”这次该赖媛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了,赵筱婷脑袋有些乱地转了起来,想起了只听章文乔说Mike和他哥哥一起住在爷爷家,章文乔说是独居,两人却没一晚去过他家。
“哎呀,你咋这个都不晓得啊!绝对是真的,Rebecca老师和他们家认得到,Mike是二胎,那时候还要遭罚钱还影响工作,他们就把他户口上在章的姐姐那里,娃儿就一直喊他舅舅,现在都还没改口。”
赵筱婷失了神,她抬头感觉天花板上的吊灯就那么转着,赖媛媛见状走开了,赵筱婷还抱着期许,赖媛媛的话本来真的就不多。她拿出手机给章文乔发信息:“Mike的事情为啥子要骗我?”屏幕上断断续续地提示着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两三分钟,那嘴巴和头脑一样聪明的男子才憋出了一条信息:“婷婷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的,我好多次都想给你说的,就是没想到怎么开口。”
不是有意的,不好说出口,那开始接触也并没有男女关系的时候为啥子不说?赵筱婷心里就想了这两句话,然后脑袋就空了,只听得像是儿时周二电视台停播时发出的那种嗡嗡声,那声音总是伴随着像是几何抽象画作的一副信号测试图,而这时伴随的却是赵筱婷眼前失去焦点的几幅儿童画,看似充满童真烂漫的画就挂在墙上,却和五彩的信号测试图一样传递着无所适从的恐惧。赵筱婷用了几分钟回过神来,章文乔发来了一长串信息,她没有看就将这账号从好友列表里移除。电话又打了过来,她又把这号码加进了黑名单。这一减一加好像使得她回了口仙气,她又拨通了谭鹏的电话让他等会陪她吃饭,这学校是呆不下下去了,她提起包就走出了门去。
谭鹏和刘楠楠眼看着坐对面的赵筱婷一口小龙虾一杯啤酒地灌着,劝说一通自然是不起作用,谭鹏只能在她喝了两瓶后把桌下的啤酒箱拖到了自己身后。
“你干啥子嘛!又不说话!”谭鹏顾不得自己吃饭。
“婷婷,你不说话喊我们出来又起啥子作用咹?是哪个批贱人把你惹到了嘛,你给我们说,他违法乱纪我就喊我老汉把他弄起坐鸡圈,不得行我就喊我老公把他收拾了,喊他从四医院到省医院住个交(遍)。”刘楠楠开启了牙尖模式,把她想象中那个人物后路安排了。
“弹绷子!酒拿过来……他妈卖X,老子流年不利,遇人不淑,那个灾男人有娃儿不给老子讲!酒咹!陪老子喝噻!你在那里稳起干啥子,像个母豆儿(女性化的男人)样!”赵筱婷突然张口,一张口就说一啪啦。
“好好好,我陪你喝嘛,喝嘛。好大回事嘛。”谭鹏无奈地往杯里倒着酒。
赵筱婷还是喝醉了,嘴里还念叨着还要去哪里哪里喝一片海。两人想搀扶着她送回家去,她却一会儿往前栽出来,一会儿又蹲地上不起来。赵筱婷看到了前方的合江亭,混乱的脑子里又想起了她妈,本就已失控的情绪更是爆发开来。
“老子要去跳河,不要拉到我!”
“走走走,跳啥子哦!我们去把那男的收拾了,我又给你介绍个绝对稳当的朋友嘛!”谭鹏拉着往前冲去的赵筱婷的手。
“老子要跳,这里跳下去漂到府河南河都说不定,死了都还充满了未知性。”
“你跳啥子合江亭嘛!你去重庆跳朝天门噻!那冲到那根江头都还说不定。”刘楠楠被折腾得不行了,她手指着赵筱婷继续说,“你死了你老汉咋办?你喝醉了,喝弹了,脑壳不清醒了,你不是这种人,按道理说你是比我和弹绷子这些要坚强得多的嘛,搞起要死要活的像不像个话嘛。”
赵筱婷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死了,我不……妈妈…”浑浊刺鼻的呕吐物从她口里喷出。这一吐她便清醒了不少,她抹着眼泪水给两人说了对不起,语气平静了,走路也不左右乱窜了,两人把她送到家楼下,目送她走进了门。
赵筱婷开门进屋,望见沙发上的父亲一脸呆滞地望着她,赵崇德还是一样抱着个东西当宝贝一样坐着,只不过这次抱的个长着长发的人脑袋。
“耶,准备啃兔儿脑壳(亲嘴)哇。”赵筱婷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便做出并不在意的样子打了个假呵嗨,然后又强作清醒继续说到,“我出去买点东西,等下回来。”
“婷婷,这么晚还出去啊?”楼梯间里走下的小李招呼到,这个称谓也是赵筱婷让她改的口。
“嗯,我想去河边走下,你呢?”
“我也是想去走下,今天公司吃饭,廖魏喝醉了吐在家里了,屋里里臭烘烘的。”小李的脸上也露着不知是酒意还是什么的微红。
“嗯,那我们一起嘛。”
腊八过了,银杏树变成了光杈杈。风听起来像是狼嚎虎啸,刮人脸上也像是削尖的竹片。中学放了学,大路被疼爱子女的父母用车辆塞满,另一小部分学生钻入家属院所在的小街,混入了沿街的商贾贩夫同相安无事的稗客路人里。张嬢嬢和胡老太婆等人缩进了狭窄的门卫室里,脚下各烤着电烤火炉,享受着蒸腾温软的热气。
赵家两父女坐在桌前吃着饭,赵崇德特地去耗子洞买了只樟茶鸭,妄想证实早年的全家痢疾并不怪他。
“唉,你好久喊小李下来吃饭哦,他上回又跑起来拿盒茶叶给我,水都没喝口就走了。”赵崇德把鸭腿夹给了女儿。
“还不是怕你骂他这个外地人。唉,你咋个不把朱嬢嬢喊到屋头来吃饭喃?”
赵崇德拿筷子指着女儿训到:“你个鬼娃娃,老子还要你教哦!对了,我还是不晓得小李叫啥子名字咹,你又没给我讲。”
赵筱婷埋头吃饭,嚼着东西的嘴不清不楚地说着,“李择和。”
赵崇德的嘴巴里又漏出了几粒饭,“啥子咹?理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