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看了话剧《无人之境》(No Man’s Land)。无人之境,乃是魔鬼之境。
在放映前的宣传短片里,演员们提到“控制”一词,似乎是解码这部剧的秘钥。的确,在观剧过程中会有这种感觉,四个人在积极地争夺和防守,各有一套武功秘籍和进攻策略,并且根据形势随时调整。无人之地似乎是一块宝地,外面的三个人想进去,里面的那个人拼命挡。
在放映结束后的问答环节,导演点出了关键中的关键,如果说“控制”是秘钥,那这个关键就是转动钥匙那双手。或许这正是排练环节导演不断启发演员、让演员真正进入角色的终极一问:四个人物拼命想要聚在一起,是什么让他们宁可被捆锁在原地也不愿意离开?或者说,他们为什么要拼命争夺控制权?即便最后一句台词仿佛判决书一样给无人之地下了判词,那是一块冰冷死寂之地,但每个人都竭尽全力想要攻取或留守,仿佛那里是流奶与蜜的迦南地。正如魔鬼把罪恶的意念先放在犹大心中,每个冲向无人之地的人都有明确的理由。魔鬼坐在无人之地的正中央,他的囊中从不收纳眼泪,只收纳灵魂。
回到《偶像》这篇短篇小说。如果舞台上那四个男人之间的故事是子弹频发,那么小说里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就是一颗子弹从出枪膛到落地这一运行轨迹的放大。这场交锋在一个极其自卑的人和一个极其自傲的人之间展开。表面来看,两人力量对比悬殊,一个仰视,一个俯视,但在内心层面,仰视的那个在俯视,俯视的那个在仰视。从门口到大厅再到饭桌,三个场景层层递进,布朗宁最后的失手看似莫名其妙,其实早有先兆。许多细节表明,对于副国务卿来说,他心里最关心的问题是“你是否站在我这一边”,他缺乏自信,从头至尾都处于紧绷状态,急于解决心中的焦虑,而解决的方法就是咄咄逼人不断发问。对于布朗宁来说,他心里最在意的是“你是否能让我看得起”,虽然他有求于人,一开始姿态很低,但他的成长背景让他自视甚高,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有责任给予别人自信,别人应该领受这份赠予并且感恩。在布朗宁眼里,副国务卿和那个与自己相谈甚欢的领班没有什么分别,都是自己恩待的对象,他谦卑的言语不过是包装;他不仅没有拿掉副国务卿心中的怀疑,解决他最担心的问题,反而踩到了对方最深的痛处。他没有攻入无人之地,而副国务卿则守住了魔鬼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