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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本光一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毫无防备的被雪扑了个满面,细碎的白色结晶沾染在眉毛上,被体温蒸发得湿漉漉的发梢在风中打起了结。纽约的雪从半夜下到今晨,陡降的气温让整个纽约市都蒙上了一层雾气,“如果戴了帽子就好了。”光一拉紧了围巾,快步走向咖啡厅在风雪中折射出的室内暖黄的光。
当手指被温暖的空气包裹而渐渐有了刺痛感,全身的血液再次开始顺畅的涌动,光一打开电脑,录入第一行文字。
“Forever enthralled by classical music”
导师上周给他这个题目时,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回应老爷子的一脸期待。古典对于他来说,只是年少的时候反反复复听过的几首曲子,不谈古典,就广泛意义上的音乐而言,他也不曾深究,虽然大学时为了追女孩,练过吉他,会唱几首耳熟能详的情歌,但也仅仅是这样罢了。建筑和古典这种看似偏离的课题,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始。
光一作为建筑系的交换生来纽约已经两年,同一导师的前辈在回东京之前,给他了一个提醒,“如果老头子叫你开始写奇奇怪怪的调研,就说明你已开启地狱模式。”
这是个麻烦事。
堂本光一用手梳理了下耳旁的头发,却发现发梢打了死结,当他试图用蛮力扯断时,从出口处突然涌进的风雪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哟”来人穿着薄薄的灰色罩衫,黑色的内搭衬得人白净清秀。堂本光一看看自己厚厚的羽绒服和拉链拉到底的运动套装感叹了下人与人的差距。
“听说从normal变hard了?”偏沉稳的声线带有调侃的意味。光一长叹一口气,“不,更可怕。现在走还来得及吗。”光一皱着眉抱怨了两句。
收敛神色,光一看向青年好看的眉眼,“准一,说正经的,票呢?”
“麦斯基和德累斯顿乐团的大提琴协奏,卡耐基音乐厅,柱子票,今晚的,别忘了。”叫准一的青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拍在了堂本光一的面前,“位置也就那样,估计你手头也不宽裕。”
“毕竟比较着急,能有票就很不错了。”光一小心的把票塞进钱包夹层,“话说,你那边的课题怎么样了?”
冈田准一突然笑出了声,“你自身难保就不要再关心我了,我那边进展虽然不算顺利,至少比之前的情况好多了。”准一在大学的实验室做晶体的研究,去年和自己一起交换到这座城市,可能是因为异地他乡的缘故,加上两人来自同一所大学,自己和他马上就熟络了起来。
“哦对了,给你带了盒吃的,”准一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用麻布包裹的木盒,递给光一,“前两天有关西的朋友过来找我,带给我了两盒,我记得你也是关西人,应该会喜欢吃。”
光一道谢着收下了。木盒很有分量,麻布的粗糙感让他怀念他的家乡,一个安静的城镇,伴着河川的流淌。
准一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把他的思绪拉回来,青年可怜的吸吸鼻子,裹紧身上的衣服,“光一君,没事我就先走了,实验室那边快迟到了。”准一起身背上背包,向光一敷衍的挥挥手。“行,回头见。”光一目送他因为寒冷而有些蜷着的身体消失在门口后,拿起手边的咖啡小啜一口,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感受到了从脊背上爬上来的寒意。光一挥挥手赶走了眼前不停浮现的大师兄的脸,沉沉的叹了口气。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光一住在布鲁克林区的一间小公寓,有一个白人合租的室友,可两个人的关系也只停留在客厅的匆匆一瞥,光一极度的洁癖也是两人关系的阻碍,毕竟和他人分食或者愉悦的共享同一样东西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能适应。
中午用来果腹的饼干早已经抵抗不住侵袭而来的饿意,光一拉开冰箱,发现上周准备的食材已经吃完,室友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自然是不会管他的死活。而布鲁克林区的餐厅不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光一想到了准一给他的那盒东西。
麻布粗糙的包裹下,是带着细细木纹的盒子,里面装着抹茶的和果子。
光一皱皱眉头,甜食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折磨,甜腻的味道让他感觉胃一阵翻滚。可是饿意再次袭来。
“……诶”想到了美国油腻的食物,或许家乡的东西更加和胃口,“即使是,甜食……?”
光一拆开一个果子递入口中,抹茶和核桃的苦涩慢慢的充满了口腔,破开软糯外皮后,草莓的清香涌了上来,淡淡的甜味撕破刚入口的苦涩,诱出抹茶和坚果浓厚的回味,最后以淡奶油的奶香作为结尾。光一有些惊讶,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和果子,家乡的和果子都甜腻的令人难过,他曾经和高中时代的好友抱怨过甜食的腻味,好友只是笑他这人只尝得了苦头。
“……好友。”想到那段时光,抹茶的苦味又漫了上来。
光一解决掉最后一个果子,将盒子仔细收好放到了书柜的上层。
时间已经接近六点,堂本光一换上他唯一看起来比较正式的西装,再用呢大衣把锻炼结实的身体裹紧。“光一,别总是穿运动服啦,这样是不可能有女孩子喜欢你的哦。”曾经有学姐和他开玩笑说到,可是即使是有女朋友的时候,除了出于礼数的装扮,他也没有改变过穿衣风格。
少年气一直在这个24岁的男人身上停留着,从那个时候起。
达到音乐厅的时候已经七点,果不其然的柱子票,柱子挡住了舞台一半的视角,光一脱下外套,扭头寻找一个好的观看角度。
交响乐团以西贝的第一交响开场,爱尔兰的风情在大厅里游走回荡,肖一紧接着而来,定音鼓带来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当大提琴上来时已经是最后,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就像海水淹没人群,堂本光一虽然不能懂所谓的技巧,却能体会到作曲家的悲悯。大提琴家的银发飞舞着,曲目在沉重的低音中结束,一瞬间诺大的大厅沉寂,浪潮般的掌声爆发在一片寂静中。
“大提琴很好呢……就像人声一样”堂本光一不由的想着。
大提琴家笑着示意大家安静,会场瞬间无声,台上的老人执起弓准备encore.
突然一阵熟悉的旋律响起,堂本光一怔在了那里,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听过的古典曲目,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他听过很多的版本,悲伤的,喜悦的,狂躁的,平静的。而这些版本全都来自于一个人,一个他已经不太能记得清面目的人。
那个人的面貌已经和他眼前被泪水晕开的光芒一样,只剩下一个带刺的轮廓,提醒着他,他还是六年前的那个少年,留在原地,再也没有走出过那间木屋。
一曲终了,身边的人群终于从旋律中醒来,大声的叫着bravo,光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邻座的女孩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他,问她需要纸巾吗,他只能狼狈的用手背擦去泪水,笑着和女孩说了声抱歉。
大厅的灯亮起,光一顺着人流慢慢走出音乐厅,走进纽约寒冷的冬夜。正当他准备进地铁口时,一个背影吸引了他的目光。男孩染着银色的头发,裹着驼色的大衣和黑白格子围巾,站在楼梯的一侧昂着头用袖口擦着起雾的圆框眼镜。在匆忙的人流中,银发少年显得有些瘦小落寞。光一远远的望着,想用手机拍下来,但等他再回过神来,男孩已经消失在人流之中。
“我这是在干嘛……”匆匆站上回程的地铁,光一又回想起那个男孩子的背影,有些愣神。
回到公寓,收拾好,光一开始整理今天的音乐会。但焦头烂额的查了一堆资料,课题依然毫无头绪。光一关上电脑,瘫在床上,祈祷今晚会有古典之神托梦,告诉他应该怎么理解那些音符的规律与深意。
或许是室内太过温暖,沉重的睡意马上覆盖上眼眶,意识慢慢脱离自身,房间里只剩下光一均匀的呼吸声。
风在地铁口不停鼓动着,想要钻进光一的袖口与衣领。“好久不见。”银发少年回过头来,看向站在阶梯上的光一,圆框眼镜遮盖不住少年溢满泪水的双眸,少年有着柔和的轮廓,富士山一样的上唇微翘着,眼睛像是鹿一样,眼角有些泛红。
光一看见少年的泪水,心突然一阵刺痛,他不知道“好久不见”是不是给少年最好的回应,他想要走下楼梯抱住少年,告诉他不要再哭了,当他迈出第一步,却发现地铁站空荡荡的只剩下他和缠住他的风。
光一醒来的那一刻,立马翻身起来,拿起了桌上的速写本,梦里的场景像退潮一样的迅速模糊,他只勾勒出了那个朦胧轮廓便无法再继续,光一无力的用双手捂住双眼,想要回想起那个人的模样,可是一切都再次失真起来。
他想了想,那个孩子可能现在也会染一头银色的头发吧,戴着圆框的眼镜,站在人流涌动的地铁站,执着的擦去眼镜上的雾气。于是,光一画下了那个少年的背影,用简单的线条,灰白的色彩,留下难以言说的寂寥。
光一在画的一角写上了日期和名字,放进了平时的随笔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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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Dino
2
“哥们儿,过段时间我要搬出去了。”同住的小哥叫住了收拾图纸准备出门的堂本光一。
“是吗?”
“嗯,我在西雅图那边找了份工作,这边就不能和你一起租了。”
“大概什么时候搬出去?”光一想了想公寓昂贵的房租,觉得有必要快点找一个新的室友。
“下周吧。”白人小哥嘴里嚼着土司和鸡蛋含糊不清的回答。
“好。”
纽约已经入春,和煦的阳光和漫开的花朵一扫冬季的萧肃,人们也换下了厚重的冬装,街道的色彩喧闹起来。
光一回想了下自己的这个室友,两个人住在一起一年多,可以说是无功无过,彼此尊重对方的生活习惯和个人领域,没有摩擦,也没有让双方关系变得熟悉的事件发生。“这么好的室友真是太难找了啊。”想想要在一周内找到一个合适的室友简直难如上天。
中午,在学校的食堂,光一遇见了许久不见的冈田准一。准一顶着两个黑眼圈,端着炒面盘子坐到了光一对面,“有没有觉得我憔悴了。自从进了这个实验室,我都快要提前开始戴假发了,诶,你头上这顶似乎不错。”说着就要上手拉扯光一的头发,光一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大爷我这是真头发!”
准一恹恹的收回手,闷头吃起炒面来。
“准一桑,你身边有人要找室友吗?”光一想到了自己即将离开的十全十美室友,头疼起来。
“诶?小哥不和你一起租了嘛?”准一惊讶的抬起头。
“不了,他因为工作原因要搬去西雅图。”
“那真的太好了,我这里刚好有一个朋友要找室友,这两天赖在我家,说不找到室友就不滚蛋。”准一的眼睛亮亮的。
“日本人?”
“嗯,日本人。”
“性格怎么样?”
“……这人比较一言难尽,如果光一你有这个意愿我可以让你俩见个面。下午你有课吗?”
“没有。”
准一拿起手机,迅速的拨出了个号码,“给你找到室友了!下午滚过来见个面!什么,你问我是谁?你在我家白吃白喝快一周不知道我是谁?”
“下午两点可以吗?”准一收敛愤怒的神情询问坐在他对面喝冰可乐的光一。
“可以的。”
“听到没有,下午两点在学校。什么,你还问我是谁?我是你债主!”准一收了线苦笑着看着堂本光一,“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一言难尽了吧。”
光一附和着点了点头。
下午两点,堂本光一并没有等来自己未来的室友。准一皱了皱眉头,说“我去打个电话。”
没过多久,走廊便传来冈田准一的怒吼。
“我不说我是谁你真不知道?”
“你到底是天然还是智障!”
……
“快给我滚过来!我们在图书馆里的咖啡厅。”
光一看到准一走过来,周身的低气压,觉得他的黑眼圈越发的深了。
20分钟过后,咖啡厅门口的风铃响起,一个高大的男人急匆匆的冲进来,四处张望后,锁定了光一所在的卡座。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男人落座,光一才仔细的打量起他来。
这是一个美丽的人,光一不禁感叹。虽然美丽用来形容男人不太妥当,但是光一却找不到其他的词汇,帅气过于狭隘,完美又过于夸张。这个人无疑是好看的,少年的稚气和男人的成熟在这个人身上共存,光一想,被这张脸迷惑的人一定不再少数。
“小准,你第一次打电话过来,我还以为是诈骗呢,就差报警了。”男人有些委屈的看向冈田准一。
准一叹了口气,好像习以为常一样说到“我到没啥,就是让人家光一桑等着你总是不太好。”
堂本光一看准一提到了自己,向对面的人微微颌首,“我叫堂本光一。”
对面的人有些惊讶“你也姓堂本?我有个朋友也姓堂本。”
光一也有些惊讶,毕竟这是个极少见的姓。
“呀,他冬天还来过纽约呢,要是早点认识你,就能介绍你俩认识了。”
准一戳戳满脸兴奋的男人,说“赶紧进正题,人家连你叫什么都还不知道,不知道在瞎扯啥。”
“哦哦,堂本桑你好,我叫长濑智也。堂本桑,我能叫你光一吗?我叫你堂本桑总觉得在叫我另一个堂本朋友,虽然你俩一点都不一样就是了。”
光一点点头,默许他的行为。
“长濑桑。”
“叫我智也就好了,别这么疏远嘛。”
“好吧,智也桑,咱们直接说合租的问题吧,我是在这边做交换生,今年的秋天就会离开纽约回东京了,所以你可能在那个时候需要寻找新的室友,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而且我这个人有一些洁癖。”光一真诚的看着长濑。
“光一桑,”长濑智也一脸小得意,“我觉得我是你的最佳人选。”
准一一脸抱歉的看向光一,仿佛在说他就是这样的人。
“八月的时候,我那个姓堂本的朋友可以搬过来一起住,他的导师下半年会调来纽约,如果你是那个时候回国,我觉得你不必担心的我再寻找新室友的问题。做室友的话,我不会打扰你的私人生活,冰箱咱俩可以的分开,但是如果你邀请我一起打一局游戏的话,我也是十分的欢迎的。”
堂本光一看向自己未来的室友,笑着伸出手,“以后请多关照。”
准一接了一个电话,说学校那边有些急事,先走了。智也和光一讨论下房子的问题,长濑说自己的朋友在这边有一套公寓,离学校也挺近,房租收的也不算高,虽然比原来堂本光一的房租高了一些,但地理位置要好了许多。光一那边的租约到期便可以马上搬过来。两人敲定了搬家时间,打算叫上准一一起帮忙。
“光一桑,你是建筑专业的啊。”搬家那天,长濑智也看着堂本光一满屋子的图纸,不禁感叹。
“那以后给我留一套你设计的房子好不好,我相信光一的水平。”长濑凑到堂本光一的身边,不停套着近乎。
“那你再等几十年吧。”光一毫不犹豫的反击。
等到全部整理完,外面的天早已全黑。三个男人脱掉湿透的短袖,在新家的阳台上喝起啤酒。
纽约的灯光已经全部亮起,光一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这样脑袋放空看着流动的城市是什么时候。
时间过得很快,当初来到这座城市时在心里激起的躁动早已经在往复的生活里磨得只剩下平静的内核,他骨子里的执拗偏执的拒绝着新的相遇,若不必要,便可舍去。准一每次看见他都摇摇头,说他这种周身拒绝的氛围太过强烈的人,注定是要抱着自己的尊严孤独死去的。
光一回想起自己谈过的恋爱,无不例外的自然消亡。他或许更适合一个天然,一个不懂得读气氛的天然,能和他进行毫无意义的对话,在冲破他周身的屏障的同时,接纳自己也接纳他。
“光一,你书柜旁边那个麻布包着的木盒子里是和果子吗?”长濑提起了这样一个不轻不痒的话题。
“是哦,只不过已经吃完了呢。”光一喝了口啤酒,“如果你饿了等会咱们可以出去吃。”
“是我拿给他的。光一桑也是关西人。”冈田准一突然插了句话。。
“我是说怎么这么眼熟,这是我从日本带过来的。另一个堂本朋友家自制的。光一桑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着,挺好吃的。但和果子居然也有不甜的,这一点让我有些惊讶。”光一再想起那盒果子,和那欲罢不能的苦味,对这个另一个堂本朋友产生了微妙的好奇心,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会有这种超常的思路。
“我那个朋友也挺有趣的,老是做些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事儿,但莫名的受欢迎。”
“你那朋友叫什么?”
“刚。”
长濑的眼睛里映着街道的光辉,楼下的车流不息,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堂本刚啊。真是个好名字。”
光一将啤酒一饮而尽,扔进了垃圾桶里。
3
“是谁?”
深冬,雪快没过屋前的石阶。
光从松林的间隙穿过。熙熙挲挲的脚步声在林间回荡。木屋里,大提琴的旋律突然停下。
“你是谁?”门猛然大开,风涌入温暖的屋内,人影挡住了涌进屋内的日光,只勾出一个少年瘦削的轮廓。
堂本刚放下手里的弓,直直的盯向门口的少年,第三次问道,“你是谁?”
少年没有回答堂本刚的问题,径直的走了进来,环顾了下屋内的布置,才将目光回落到刚的脸上。
“你又是谁?”少年的声音清冽而冷淡,分明的五官带着十足的防备。
堂本刚没想到被这个不速之客打断了练习后还要被如此质问。一身的肆意轻松瞬间紧绷起来。来人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里的敌意,发出轻轻的咋舌。
堂本刚来到这个木屋时还在初冬,空气还没有被冻住,一切都还在缓慢的流动。那时他在自家的和果子店里和樱子抱怨在自家练琴时总不能专心,屋内时不时走动的仆人简直就像分心的魔咒,让他老是按错琴弦。
樱子看着自家的小少爷赌气的脸,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宠溺的摸摸他的头发,说我帮小少爷把他们都赶走好不好。
堂本刚好像没有听到她讲话一样,沉溺在自己的思维里。
樱子看他没有回应,便转身去忙手边的事情了。
没过多久,老人低沉的声音伴随着门铃传进屋内。“草莓红豆的大福还有吗?”
“藤井桑,好久不见。大福有的,还是老样子吗?”樱子笑着看着面前的精神矍铄的老人。
“老样子。”藤井桑是这家店的老主顾了,樱子开玩笑说,藤井桑在他们家买的大福大概可以堆满一个1LDK的屋子吧。
藤井桑看看店内,一眼便看见了趴在柜台前的堂本刚。“今天小少爷也在啊。是放学了吗?”
樱子见堂本刚不回话,抱歉的回答道“少爷才下学,现在正愁没个练琴的地儿,嫌家里吵闹,这不,郁闷着呢。”
藤井桑看堂本刚撅着嘴,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笑了出来,“是嘛。这倒是个大问题呢。”藤井桑思考了下,说“其实,小少爷如果想练琴,我屋后倒有个不错的地方。”
堂本刚好像突然惊醒一样,“哪里哪里?”小少年眼睛亮亮的,像鹿一样的讨好模样。
“小少爷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我屋后的一个空置的木屋子,还算安静。”藤井桑将打包好的草莓大福放进包里,将包前的拉链仔细的整理好。
“好!”少年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那天回家后。和家里提到去藤井家练琴的事情,父母很快得答应了,只是告诉他不要给藤井桑添麻烦。堂本刚满心期待,可再遇见藤井桑已经是一周后了。
藤井家后的木屋并不像其他闲置的房屋,木屋被主人打扫得很干净,温暖的暖炉和古朴的桌椅错落得放置着,椅子上有毛毯和随意摆放的书籍。堂本刚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木屋。
藤井桑解释道,自己偶然会过来看看书,平时也经常会打扫,“小少爷不嫌弃已经很好了。”当堂本刚提出想要给一定的租金时,藤井桑摆摆手说,“少爷来的时候给我带两个草莓大福,我就非常满足啦。
”
可是他没想到过,会有这样一个不速之客。
“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堂本刚拿出携带,作势要拨号。面前的少年突然倾身向前夺过手机,衣袖急擦过大提琴的琴弦,发出沉闷的音色,
“该是我报警吧!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私闯民宅!出去”少年的神情急厉起来。
堂本刚猛然起身,一手握住大提琴的琴柄,一手去夺自己的携带。“这是藤井桑的屋子!出去的应该是你这个陌生人吧!”
“你认识他?”少年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眉目间的愤怒和疑惑交杂着。
“我不认识他,难道你认识他?”堂本刚也停止夺回自己的携带,瞪着眼前的少年。
“他是我的爷爷。”少年回答道。
“我不信,认识藤井桑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他其他的家人。”
“我们都在芦屋,只有爷爷留在奈良。今天我是来接他的。”
堂本刚不再说话,他不太想承认他错怪了眼前的少年,毕竟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误会。
“是今年冬天的时候,藤井桑开始把这间屋子借给我练琴的,可能藤井桑没有跟你说吧。”
少年也不再说话,默默把携带放在暖炉边的桌子上。转身拿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现在要用这里吗?我就不打扰了。”堂本刚见他坐在旁边,自己也不太好继续练琴,打算收拾好曲谱离开。
少年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见眼睛。
堂本刚心想,这真是个怪人。刚背上琴,打算不再去管这个少年,准备去找藤井桑确认下少年的身份再离开。
走到主屋里,发现藤井桑正坐在桌前翻看相册,堂本刚轻声叫了一声藤井桑。
藤井抬头,有些疲倦的冲他笑了笑。
“藤井桑,刚才是你的孙子来了吗?”刚带着询问的神情。
“是的呢,他没有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藤井肯定的语句让刚放心了下来。
“没有没有,他现在在木屋呢,时间也不早了,藤井桑我先回去了,麻烦您了。”堂本刚背好琴,向藤井桑微微鞠了一躬,心想,麻烦可大了呢。
藤井桑点点头,继续看他手头的相册。
堂本刚有些疑惑,今天藤井桑的情绪似乎不像往常那样。但是他也并没有在意,只觉得可能今天比较劳累了吧。他走出藤井的院子,看看,木屋还亮着的灯。那个人也很奇怪呢,刚这样想到。
回到家里,堂本刚回忆起今天的摩擦,木屋里冲撞的少年,和他的话语,似乎觉得自己漏掉了点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又是谁。”是少年冷冽的声音。
“出去!”是少年愤怒的神情。
“你认识他?”是少年疑惑的目光。
“我是来接他的。”少年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
堂本刚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什么?!藤井桑要走了?!”
把头深深埋进抱枕的堂本刚第一次为自己的反射弧感到痛心疾首。
4
堂本刚再次回到那个木屋已经是半年后。
他后悔过,如果那一天他能够及时察觉到藤井的低落,或许他还能够好好的道别。人与人的相遇和分离充满了不了预知的因素,没有人会知道那一句话会成为两个生命体之间最后的道别。就好像最惨烈的永不再见,也可能迎来猝不及防的重逢。
所以他再次看到那个少年的时候,过去的关于这座房子的记忆汹涌袭来,裹挟这大福的糯米清香和大提琴的绵长旋律。
“你好。”少年站在藤井家的院落里,冲他微微摆手。夏天的爬山虎在他的眉眼处投下棕色的阴影,微微上扬的嘴角有不易察觉的生涩,少年的牛仔裤粘上了些许的泥土,手里的扫帚和整洁的院落暗示了少年的来意。
“你好……”堂本刚没有想到只是偶然的路过,便看见了站在院子里打扫的少年。那天以后,看着空无一人的藤井家,他曾经期盼过有一天那个老人会回来,他也询问过父母关于藤井的事情,可是父母只是告诉他,藤井桑是被他的家人接走了,并没有告诉他是否有搬回来的可能。
堂本刚一想到那天藤井桑的不辞而别,他的神色便变得急切起来,“那之后,藤井桑……”
少年的目光突然一沉,打断了堂本刚刚出口的话语,上前打开门,“进来说吧。”
藤井家已经收拾干净,少年的到来给整座房子多了些生气。
堂本刚用吸管小口的喝着桃子汽水,看着少年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少年盘腿坐在堂本刚的对面,翻开相册,指着一张照片说“这是我的爷爷,这个是我。”照片上的老人牵着年幼的孙子,站在木屋前,一起咧着嘴大笑着,即使隔着层叠的时光,堂本刚依然能感受到,这两人之间的亲密。
“那,藤井桑现在……?”堂本刚想询问少年关于藤井的现状,但少年却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似的,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木屋是我和爷爷一起建的,每年的假期我都会回来,和他一起,每次家里都会有草莓大福,这是我小时候爱吃的,可是长大后,越发不喜欢吃甜的,可是他还是会买给我。”少年的手放在有些卷边的照片上,眼里带着笑意。
“其实爷爷近年来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上次晕倒后,便查出了脑瘤,我和母亲希望他能够搬去和我们一起生活,但是他一直不太愿意,他觉得这个房子有他和奶奶的回忆。一直等到了去年冬天,和我们相熟的医生告诉我们,爷爷如果再坚持保守治疗可能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但现在想想,也许他已经抱有死在这个房子里的想法了,抱着这一辈子的回忆离开也许对于他也是幸福的吧。劝他离开这里的我,反而是利用亲情束缚他的罪人”
堂本刚记忆里的藤井桑,一直是个硬朗的人,他会把院落收拾得井井有条,这个房子即使古朴却充满了生气,如果不是对这个地方充满留念,想必也不会如此。
“那他……”堂本刚看着少年,有些红了眼眶。
“上周去世了。”少年的眼里交杂的温情与忧伤沉静下来,他起身将相册放了回去。
堂本刚的生命中还不曾有相熟的人离去,汹涌的情绪猛然击中了他,他突然明白,他拥有的只是过去的那些古旧回忆,再也不会有新的东西填满那个人的轮廓,逝去的人只会停在原地,看着他不断远离的背影。
无知觉的泪水涌出眼眶,想要填补因为死亡而戳出的空洞,双手覆在眼上,却无法阻止悲哀的产生,光线被遮挡,黑暗里浮现出的面容让泪水更加汹涌,堂本刚控制不住自己不自觉的颤抖,突然袭来的温柔触觉让他意识到自己被拥入了少年的怀中。
黑暗中,他听见有人用轻柔的气声在他的耳边说“哭吧,我在。”
突然,一种不具名的情感拨开他对于死亡的悲恸,却让泪水更加的不可抵挡。
等到少年也离他而去,他才真正明白。
5
少年轻轻放开堂本刚。用手轻轻拨开他被泪水浸湿,附着在脸上的头发。直到现在他才认真的看清他面前这个孩子的样貌,温柔的轮廓还没有被雕琢出棱角,眼睛因为哭泣显得更加的湿漉,嘴唇微张,上唇翘起好看的弧度,这不是一张第一眼就无比惊艳的面容,却让人相信这个人的内心足够温柔,去包容与接纳。
堂本刚有些哭累了,用手揉着眼睛。窗外的天空已经慢慢泛起红色。
“对不起……”堂本刚看着少年被自己的泪水浸湿的衬衫,羞赧又自责。
“哭并不是什么需要抱歉的事情。”少年递给堂本刚面巾纸,让他擦掉脸上的泪痕。“时间也不早了,你家里不会担心吗?”
“啊……”堂本刚突然反应过来,天已经快黑了。
“那……你之后还会在这里吗?”堂本刚背好书包,站在院子里,用哭红的双眼看着少年。
“会的,这个夏天我都会在这里给爷爷收拾东西。你想过来随时都可以。”少年笑着看着面前这个哭过后像小动物一样的孩子,想用双手去抚摸他柔软的发顶,却莫名的想要保留距离感,即使这个人刚才还在他的怀里哭泣。
堂本刚看看表,有些匆忙的说了明天再见。当他骑着自行车,冲下下坡的道路,他才想起来,他还没有问少年的名字。
“明天再问吧。”他这样想着,任由太阳的余晖在他的睫毛上镀上金色。
第二天,堂本刚背着大提琴来到藤井家的屋前,按门铃却没人应答,轻推门,大门并没有上锁。他小心翼翼的走进院子,看见少年正躺在榻榻米上打着盹儿。轻薄的刘海从少年的额头上散落到两边,露出清晰的眉目,堂本刚轻轻的放下琴,跪坐在少年身前,用手遮挡住照射到少年眼上的阳光,再缓缓移开,来回往复。沉睡的面容少了平日的紧绷感,堂本刚看着阴影中的睡颜,回想起昨天他的那句轻柔的耳语,红色慢慢的浮现,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或许是感受到了光影的变化,少年睁开双眼,映入眼中的不是夏日的天空,却是错综复杂的掌纹,等到手掌移开,却对上了一双比天空更加澄澈的眸子。
从那双眸子中逃出来,少年起身坐起,揉揉睡乱的头发。“你来了啊,要喝点什么么。”说着便站起转身走向冰箱。
堂本刚还没有从眼前人的突然醒来中缓过来,支支吾吾的说,“桃子汽水就好了……还有你大门没关,就不怕有小偷吗?”
“我怕我一不小心睡着了,没人给你开门,其实,除了你还能有谁惦记着我家。”少年用汽水冰了冰堂本刚的脸颊,递给了他。“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被少年一番话戳中痛点的堂本刚突然起了玩心,“我叫Endlicheri哦。”
少年皱皱眉头,“Endli…..cheri?你是哪一国人,用这样的名字。”
“反正我就叫Endlicheri啦,你爱叫不叫。”堂本刚喝了一大口桃子汽水,鼓着脸颊挑着眉仿佛在嘲笑少年。
“那岂不是以后报纸上出现你的新闻,只用少年E而不是少年A了,少年E你说呢。”少年无视掉面前的白包子脸,毫不留情的反击。
“好啦好啦,该你说啦,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堂本刚收起调笑的语气。
“藤井光一。”少年语气平平淡淡的。
“真名?”
“恩,真名。”
原本以为少年也会用假名来糊弄他,却没想到对方坦坦荡荡说出了真名。可青春期的胜负欲却让堂本刚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在心里玩起了谁先说出真名谁算输的游戏。
“我叫你cheri可以吗?edlicheri实在是太长了。但是这样似乎变成了少年C呢。”光一突然笑起来。
“随你啦,少年A。”堂本刚也跟着fufufu的笑着。
少年A和少年C就这样坐在榻榻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堂本刚知道了藤井光一已经大学入学半年,在东京学习建筑,九月就要返回学校。“现在是八月中旬,恩,还有一个月。”堂本刚在心底默默盘算着。藤井光一拿出他的速写本,给堂本刚看各种建筑的速写。
“其实建筑是流动的,即使在那里百年千年,即使我们的主观上将其划分为静止的物体。其实建筑是最能够让人感受到时间存在的物质载体,它的灵魂或者古朴,或者灵动,置身其中,你能够感受到它与你的互动。”
“所以你选择学习建筑?”
“也许是吧。那你为什么喜欢大提琴呢?”
“不知道…..也许只是单纯的喜欢它的声音。你要听吗?”
“好。”
那不是光一出生以来第一次听大提琴的演奏,可是却是最为震动的一次。那个孩子找好琴的位置,坐正姿势,望向光一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而后便垂下眉目。那时,坐在大提琴旁的已经不是光一所认识的,那个因为死亡而痛哭,因为玩笑而恼怒的孩子,是将周身的灵动化成旋律的讲述者。旋律仿佛把他和面前那个不断演奏的孩子缠住了,即使是夏日,即使蝉鸣躁动不止,他仍然感受到了凉意,那是琴声里无法掩饰的孤寂。旋律是细腻的,不可置否,即使他这样一个外行人都能体会到演奏者可怕的细节处理,好像是每一音符似乎都被附上了情绪,无视谱曲者的目的,执着的沉浸在演奏者的自我意图中。那个人手中大提琴所勾勒的绝不是个完满的故事,在乐章的每个部分都充斥着悲伤的陷阱。
一曲终了,堂本刚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周身的屏障散尽,他的眉目又描摹出了浅浅笑意。
“你刚才拉琴的时候在想什么。”光一将手边的汽水给刚递了过去,示意他擦擦额头的汗水。
“很多,有你,有藤井桑。”堂本刚接过少年递来的汽水,在脸颊上碰了碰,“居然已经不凉了。”
“我觉得很棒。”
“恩,我也觉得~”
“你居然都不谦虚。”光一拿起手边的枕头佯装要砸过去,刚一闪躲,碰到了手边的汽水罐子。两个人尴尬的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却没绷住大笑起来。
“呐,你真是有趣的存在啊。”
“你不也是吗。”
琴声,少年们的笑声,汽水里气泡破裂的声音,混合在夏日的蝉声里。往往是最悠闲的日子过得飞快。光一在一天送走堂本刚后,考虑是不是该告诉那孩子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奈良的事。他想过,半年后刚也即将上大学,这次留下联系方式,可以约好之后在东京见面,作为一个普通的朋友。
午后,光一一个人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翻看自己的素描本,一个月前新开封的素描本已经画完大半,素描纸厚实的质地加上炭笔的浓重使得纸张上的人物的眉目清晰却透着生气,或盘腿而坐,或昂头喝着汽水,更多的,是低着头拉琴的侧影。阳光落在炭笔的线条上,慢慢的拉上游走的光影。
不知不觉光一看了许久,关上素描本,太阳已经快西沉,气温也降了下来,藤井家今天并没有迎来那个堂本家的少年。光一看看挂钟,心想那孩子今天应该不会来了,明天他来再问问他缘由吧。
可是接连三天,堂本家的小少爷的琴声都没有再响起过。
看着窗外的暴雨,光一隐隐约约有些担心,拿了把伞,便出了家门。
可是无论问谁都没有人认识一个叫endlicheri的孩子。要是知道真名就好了,光一有些懊恼。
由于暴雨的原因,不到六点,天便阴沉得像黑夜即将瞬间吞没整座城市一般,街道只剩下雨点踩在柏油路面上的声音。光一走在回家路上,走过最后一个转角,却看到了那个像黑猫一样被淋得湿透的孩子。
小小的身躯蜷着,脸庞埋在双膝之间,背靠着围墙,大提琴就放在身边,被浸湿的布料紧贴着身体。光一用手握住那孩子纤细而冰凉的手腕,试图将他拉起,好像是感受到了光一的温度一般,孩子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望着光一,嘴角缓缓的扬起一个弧度,好像在跟他说,欢迎回家。可笑意只浮在表面,眼神却仿若一个即将溺亡的人要紧紧抓住维系生命的浮木一般,绝望而狂热。
光一急忙的打开门,连人带琴的将那只湿透的小动物推进了干燥的室内。
“连伞都不打就这样坐在我家的门口,让不认识的人看见了,还以为你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光一拿出毛巾和自己的衣裤递给堂本刚,“去换上吧,如果不嫌弃我的话。”
堂本刚的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轻轻的应了一声,接过光一的衣物,走到了里屋。
光一无论再怎样的粗神经,也都感受到了刚身上的微妙,这个人的情绪不会是隐藏在草丛中的灰线,而是直击人心的暴雨或者阳光,无需解读,便可明了,而今天,光一第一次感觉到无所适从,真正的情绪好像被这个孩子主观的隐藏起来了,但他越是想要挖掘越是感到急躁,他想要问他这两天是否发生了什么,却找不到自己询问的立场,如果是一个仅仅相识一月的朋友。
不知为何,在潜意识里,总有一个阻拦他去了解这个“少年E”的声音,不让着他投入更多的关注,迫使他关闭情感的闸口,在他快要沉溺在其中时拉响警报,和他说,前面是深渊,是断崖,是无法回头的隧洞。
“你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朋友,只认识一个月的朋友,半年后,他也许不会去东京,即使去了东京,他也可能忘记你,你为什么已经拥有了这么快乐的回忆却仍然不肯知足,你这个即将抛弃这里的人没有资格去分担他的痛苦,更没有资格去参与他的人生。远望就好了,现在再多的亲密都只是夏日里的无聊消遣,无论是对于你来说,还是他来说。”心里的声音聒噪着,击打着本就已经紧绷的神经。
光一的衣服在堂本刚身上还算合身,或许是因为室内,原本被因为雨水而变得苍白的脸也有了一丝血色。
“今天还练琴吗?”光一看着径直走向琴盒的刚,问道。
“恩。”堂本刚拿出大提琴,动作没有停顿,大提琴的旋律瞬时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这是一首光一从未听过的曲目,直到多年后,偶尔在一次的音乐会上,听到这个曲目忠实于原作者的演绎,他才了解,当年那个少年究竟被痛苦侵蚀到何种地步。
优雅而温柔的《天鹅》仿佛垂死一般在琴弦下悲鸣,原作本来就直白的叙述被撕扯开来,低头梳理着羽毛的姿态变成了暴雨中无尽的挣扎,演奏者的情绪打破宁静平和的谱曲,胡乱的强弱让整个演奏变得无序,乐符由轻柔的白羽化作利爪在听者的心上一道道的抓出血痕。
光一想要叫他停下这折磨人的演奏,可不敢伸出手,就像看着一个梦游的人在无意识的毁坏身边的一切,却不能叫醒他一样,光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在自己的梦境中挣扎纠缠不肯醒来。
突然,从衬衫袖子里隐隐约约露出来的红痕击中了光一,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也许只是不小心的擦伤,可身体却提前做出了反应。他拉开堂本刚还在运弓的手,将他的袖子拉到手肘,满目触目惊心痕迹让他喘不过气来。堂本刚想要甩开他,拉上袖子,却被死死的扣住。光一将他衬衣的扣子扯开,露出雪白的胸膛,掀开遮住后背的衣服,映入眼帘的却是更多的疤痕。这些疤痕都很新鲜,有些地方甚至还透着血丝。光一能感受到面前人的颤抖,不是因为寒冷,也不是因为他的压迫,而是深深的恐惧。
“别看了……”这个孩子的声音微弱而卑微,好似乞求。
出于本能的反应,光一抱住了身前那具颤抖的身躯。这具身躯是温热的,心脏是跳动的,这个人,是活着的。不知为何,眼眶的堤防开始崩塌,也许是在提琴声响起的时,也许是在这个人拉琴时发出沉重呼吸时,也许是在手臂的那道红痕一闪而过时,便有了裂痕。裂痕蔓延到心底,终于熔化理智的胶合,泪水汹涌而出。
光一用支离破碎的词语拼凑着句子,“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怀中的人越发颤抖的厉害,抓着衣角的手关节已经泛白,呼吸声开始沉重起来。
突然,门铃响了起来,光一本不想理会,却发现门铃声越来越急促,他用手背擦去眼中的泪水,安抚着怀中的人,“乖,我先去看看…….”光一刚想起身,却发现,被那个孩子死死的拉住了手腕,
“别走,求你了,别走……..”低着头的小孩看不清表情,却能感受到从他指尖传来的颤抖。
“没事的,我马上回来。”光一的手腕被握得生疼,只得俯下身去在小孩儿耳边轻柔的安抚,用手理顺他耳后还泛着潮气的头发。
堂本刚松开手,但微微抬起的眸子里仍然诉说着不要离开我的话语,门外的铃声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的猛烈。光一忍住不去看那个孩子的眼神,走到院落里,看着门口这两个雨夜中的不速之客。
“您好,是藤井家吗?”老人穿着整齐的西装,银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去,言辞里充满了疏离。老人身边站着一位身着和服的妇人,妇人没有老人的沉静,眼里满是不可掩盖的焦急。
“您是?”光一从这两位的衣着语气也猜出了半分。
“是您屋里那个孩子家的管家。家里现在有些急事,希望少爷能回去处理。我家少爷给您添麻烦了。”管家的态度仍然恭敬,倒是那个妇人已经按捺不住情绪,“藤井先生,能让我们现在进去吗。”
光一带着怀疑开了门,将两人迎进入屋内,却发现堂本刚已经换回了之前的衣服,收好了提琴,坐在榻榻米上。
“cheri……”看着堂本刚再次换上冷漠疏离的笑容,光一愣在了门口,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那孩子慢慢的弯起嘴角,望着站在厅内的三人,“樱子,我们回去吧。好冷。”
被唤作樱子的妇女脱下自己的披肩,裹在堂本刚湿透的衣服上,将他环抱着走到玄关。管家拿好堂本刚的琴,向光一鞠了一躬,“感谢您对我们刚少爷的照顾。”而后便撑着伞跟随者妇人走出藤井家。
你已经越界了。心里的声音不断地在拉扯着光一。你不能代替他的家人,永远都不可能。所以你到底在渴求什么,是他在你面前毫无保留的脆弱,还是他。
等到光一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门处,从始至终,堂本刚都没有再看光一眼,直到他坐进车,他才抬眼看向了光一。
刚眼睛里的狂热已经褪去,泪水也早就消逝在眼角,原本总是在倾诉的目光也变得空无一物,但是他的唇却在不断地吐露些什么。
那句唇语随着汽车的发动消失在夜里。光一模仿着刚的口型,缓缓的念出了那句不能再简单的语句。泪水混合着雨水一起落下,光一宁愿这辈子都不曾读懂唇语,倘若这一切都是谎言,便不会遗留下之后数年的纠葛。泥土侵染了他膝盖处的布料,雨声不停束缚住他的手脚,脑中的场景却挥之不去。
“救救我。”那个叫刚的少年笑着说着。
6
堂本刚还是愿意去相信些什么的。
那个晚上樱子把他拥在怀里,用温热的手拂去他额头因为噩梦而渗出的汗珠,哽咽的在他耳边不停地重复,仿佛念着驱魔的咒语一般,安抚他,告诉他,他还可以相信她。
只是之后,他再与人交往,不会妄想着去联系,类似于羁绊一样的情愫。
堂本刚已经许久不做关于那个地方的梦。如今的梦里,不再有笑容下的虚情假意,旁人的步步相逼,没有雨夜里的苦苦求救,更没有短暂夏日里少年的面孔,他也不会在梦中期待着父母从那场事故中死而复生,落在湖面的碎石倘会激起一层盖过一层的波纹打破原有的平静,更何况是通天大厦沉入海底。
梦魇似乎将他放了过手,却在那几年撕扯开孩子欢愉纯净的表皮,让原本就敏感细腻的心绪更加暴露无遗。
在身边的亲戚以欠款或股份等手段瓜分了除了和果子店和原本住宅以外的家产后,堂本刚便着手开始搬家,樱子和管家在京都为他物色了店铺与人手,在店门处打出了搬迁的告示。
正月刚过,一封来自原来交好大提琴家的邀请信寄到了堂本家。信中希望堂本刚能够在高中毕业后来他任教的大学学习音乐,推荐信和作品他都已经准备好,只需要堂本刚准备个人的资料便可。因为父母的原因,堂本刚和这位老师有过几次照面,也在他的录音室进行过短作品的录制,但当时这位大家并未表现出过多的赞扬,只是点点头,顺便指点了些细节问题。
这封邀请也许只是出于怜悯。他想
但是,即使是怜悯,也不可错过。
堂本刚迅速回了信,表明了接受意愿。
剩下的日子过得很快,高中毕业没有带给他更多的感触,他的少年时代早就在那个夏日结束。打包好行李,清空房间,在门口立上待售的牌子。
“要走啦。”
“还会再见吧。”
坐上驶向京都的列车,抛下奈良的无边旷野,好像抛弃了过去,和自己。
堂本刚来美国是在大四结束后的假期,原本的老师将他推荐给了自己在洛杉矶的好友,希望他能够磨炼出更加成熟的音乐。
走的那天,长濑一把鼻涕一把泪,死命抱住堂本刚,“吱呦,你要在美国等我啊。我会来找你的!”那时的长濑不知道是哪一根筋搭错了,大一组乐团时,愣是黏在当时还是一身生人勿进气场的堂本刚身边,堂本刚总是打趣他,说他一个185吹小号的天天跟在一个166背着大提琴的人后面,就像巨人闯进了小人国。长濑每次也不好意思的说“毕竟你们家的大福好吃嘛。”得,还是为了个吃。
美国的生活可以说得上乏善可陈,老师的指导固然是带来了不少的启发,但是原本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人和物一下子远离,总是有些空荡。老师也劝他去寻求一些艺术相关的其他事情做,“艺术总是相通的,”离开琴房,老师拍了拍他的背,“多看看其他的,这样也不会太想家。”
家?京都吗?还是,奈良?堂本刚告别了老师,想到刚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总有漂浮感存在,落不下的感觉时不时会在闲暇时击中他,他的故乡还是那座古老的城市。
看着洛城的街景,他第一次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自那以后,无论谁在他身边,他都是孤身一人。
“这周末有艺术展,去吗?”同组的前辈在食堂叫住了拼命往盘子里扔炒面的堂本刚。
“关于什么的?”
“什么都有,绘画,雕刻什么的,据说还有铁艺。”
“可以啊,那时候联系哦。”堂本刚也决定出去转转了,这次邀约来的很及时。
艺术展许多都是参加比赛获奖的匿名作品,饱含着作者的个性。
“怎么还会有建筑设计?”看到建筑设计分区的时候堂本刚有些惊讶。
“美国这边建筑师是归于设计这一类的。”
“这样。”
许多设计者的名字也非常的有趣,因为是匿名的参赛,马甲也随着参赛者的个性变换着。
“这还有个拿法拉利当名字的,看样子是非常喜欢车了。”顺着前辈的目光看过去,映入堂本刚眼帘的是那个夏天,在那个少年速写本的角落,看到无数次的名字。
“K.Dino……”
“怎么了吗?这个名字?”前辈看堂本刚有些出神的目光,不禁询问。
“没什么,是非常有趣呢。”刚用笑意带过,前辈也当他是认为有趣才愣住。
走出展厅,堂本刚以去洗手间为借口去到展厅前台询问关于展品作者信息的问题,却被告知不能透露。看到堂本刚急切的神情,前台的小姐姐不禁问他为什么要那个作者的信息。
如果是谎言的话,可能会奏效吧。
“和男朋友吵架了,他换号码了,怎么也联系不上他呢。”堂本刚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在纯良的笑容攻势下,前台小姐姐调取了作者的联系方式,“你要当做是不小心看到的哦。”接过号码,堂本刚回报以爽朗的wink,却在用手狠狠攥紧了口袋里的纸条转身走向出口。
“你总是在说谎。你从来都没有尝试过联系,因为渴望,却又害怕,找到他。所以,你到底在怕什么。”
“别说了。”
这个号码,始终没有被拨出,直到它成为空号。
7
“你们谁碰到过小概率事件?”这是在一次乐团聚餐上被挑起的话题。
每个人分享的故事都不大相同,或者是旅行中遇到的名人,或者是与多年不见的好友突然相逢。
“我可是在中央公园的梧桐树下遇到过格里格鬼魂的人呢。”堂本刚方一开口,大家都一脸这家伙又要开始跑火车的表情。
“他还告诉我,遇见他295次就可以继承他的才华,两分钟写出一部小品,半小时写出一部歌剧。”窝在角落的小孩小口的喝着茶水,毫无波动的面部表情仿佛表明着刚才嘴巴里吐出句子全是真话。霎时间埋怨声四起。“吱呦哟又骗人啦。”“你认真点好不好。”
餐桌上开始另一个话题后,堂本刚身边的前辈假装认真的低声问他。“原来这就是你去那么多次纽约的原因啊,吱呦。”
“是哦,毕竟我也想早日成为巨匠嘛。”刚笑眯眯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抓了一个泡芙塞进口中。
堂本刚去纽约的频率曾经被人吐槽,“那小子肯定是有个纽约的情人,要不怎么跑得这么勤快。”他从来也不辩解,也有朋友为他证明清白,可反抗的声音却被本人压了下去。于是传说便愈演愈烈,最后演变成了“这周吱哟哟没去纽约?看来是和老婆闹离婚啦。”
当然,堂本刚没有遇到过什么格里格的灵魂,也没有一个在纽约的女朋友,更别提结婚。
直到后来,他不再进行他的每周末纽约打卡,谣言才终止于“堂本刚已经离婚,大家快去勾搭”这个版本上。
这些年,很多事情都已经被他慢慢放下,伤痛愈合的能力比堂本刚想象得要强,就像他当年因为绝望而在后背和手臂上抓出的痕迹一样,即使留下浅浅的疤痕,再去触碰也只是会有反射式的钝痛。
但一道道疤痕愈合后却显得最中心的疤痕愈发显眼,他不知道自己在赌气什么,他知道那个少年是无意的,但即使是无意的,却依旧像是把他抛弃,在身边维系的情感散得寥寥无几后,摧毁了他在暴风雨里最后想要去躲避的地方。但是,那个地方却一次次出现在梦中。
那么,再看这个人一眼,证明自己的情绪已经不再会因为这个人而波动,过去是否就能真正过去,于是,在他查询了号码区域,得知那个叫藤井光一的少年在纽约后,便开始了“吱哟哟的看一眼藤井就跑”计划。一开始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堂本刚看着纸上的那几个毛笔大字自己也笑了出来,“什么看一眼就跑嘛,明明是很认真的计划的说。”
当计划执行到了第四个月,堂本刚终于迎来了计划的最后一步。
那是年初卡耐基音乐厅麦斯基的演奏会结束后,回程的地铁站,熙熙攘攘的人流夹杂风声,被他抓丁来的同伴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甩在了身后,擦去镜片上的雾气,回头寻找,却看到了站在地铁口台阶上熟悉的身影。裹在黑色大衣里的男生低着头看着手机,染成深栗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睛,身形轮廓却一瞬间与夏日的印象重叠。
在这里的遇到虽然有些突然,但堂本刚并非没有预料到,重逢的场景已经被他预演无数次,即使是单方面的重逢。
他的心跳没有加快,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多流连。回过头,步伐还是与往常一样,甚至比平时更加轻松,随着人群迈进地铁车厢,堂本刚用手指感受手腕下平稳涌动的血流,到站下车,一套流程做得甚至比在洛杉矶还要流畅,站在地铁出口,堂本刚在手机里的看一眼就跑计划冷静指数评判列表上打上了一列小红圈,内心的小人甚至想要裸奔着高喊,“我做到了!”抬起头,却发现,周边的景色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站名自己也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混蛋,这是哪里……”银发少年打开手机盯着计划列表看了几秒,默默的按下了删除。
8
“恩,好……没事的。”坐上正确的班次,堂本刚挂掉了来自同行人的电话。
列车外的隧道广告牌一列列的闪过去,堂本刚觉得,就好像他预定了一瓶酒,会在一个未知的日期送到,他想象了无数次那瓶酒从口腔扩散到鼻腔的气味,却在接过酒瓶的那一瞬间失了手,只留下一地的玻璃碎片。没有完满的感觉,也不是落空,而是一种不甘心。
自己怎么可能不在意。
真正不在意的人永远不会做这样看起来好似玩笑却煞费苦心的事情。想通过一个仪式来忘记过去,证明自己早就已经踏出怪圈,到头来却只是站在风眼以为自己早已平静。
他不知道自己情绪可以被描述成什么。他只知道,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他,黑色的大衣,和栗色的发顶。
他想和找个人说些什么。他突然想起来了上周告诉自己即将来纽约的长濑。拨出了昨天收到的临时手机卡号,堂本刚随着人流走出了地铁。
“是我。现在可以见面吗?”
或许是在酒吧,或许是在堂本刚的酒店房间。喝到后来,堂本刚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长濑也没有想过自己来纽约的第二天就被堂本刚叫出来喝酒,醒来的时候还是在酒店房间的厕所。一阵猛烈的头痛袭来,附带着隐隐的胃痛,抬起手臂一看,手肘处还有一排整齐的牙印。看看浴缸里还睡得深沉的好友,他好像记起来点什么。将浴缸里的堂本刚抱起来送到床上后,长濑用冷水狠狠的拍了拍脸。是堂本刚先打来了电话,没错,然后他们去了酒吧,一向很少喝酒的堂本刚喝完一杯深水炸弹后直接拉着长濑买单,从旁边的便利店拿了两瓶黑牌后直接去了堂本刚入住的酒店。再之后,一如早上醒来看到那样,两个人都神志不清的躺在了酒店房间的厕所里。
昨天,在堂本刚还清醒的时候,长濑就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没有拉着他叙旧,虽然语气还是黏糊糊的,但是更多的时候是长濑问一句,他答一句。等到他喝醉后长濑只记得他给他讲了一个冗长的故事,酒精把记忆冲散成零零散散的碎片,具体的情节人物已经模糊不清,他唯一记得清楚地就是,堂本刚彻底醉得不成样子时,在不停地重复的那一句话。
“长濑,为什么我忘不掉。”摸了摸手肘的牙印,长濑觉得这个账真不能扣自己头上。
堂本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头痛,然后是饥饿。两种不同的痛感同时袭来,让他不知道应该先去反应哪一种。
“你醒了啊,快先喝口水。你说说你能让人不担心嘛。失恋也不能这样折腾身体啊。”
堂本刚接过长濑递过来的温水,却在听到失恋这两个字后一口水完完整整的喷到了长濑身上。
“谁告诉你我失恋了。”堂本刚看着手忙脚乱拿纸擦着衣服的长濑,有些好笑。
“你都说为什么忘不掉她了,还不是失恋。”
“我说了“她”?”
“都喝成这样了还能是“他”?”
堂本刚被长濑一句话呛到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觉得是就是咯。”
收拾好东西,长濑送堂本刚去机场。
“抱歉,本来这次来纽约是想好好和你见一面的。”堂本刚有些内疚的看着长濑。
“和我客气什么。见完导师后,我会飞回日本,然后三月正式过来报道,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东西尽管开口。”长濑给了堂本刚一个熊抱,重重的在他后背拍了两下。
“行了,疼死了,放开放开。我有什么需要的会给你发消息的啦。”堂本刚心想这家伙这么长时间没见还是一股蛮劲。
告别长濑,回到LA,堂本刚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没有见到那个人,也没有在纽约的冬夜里喝的大醉,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他拿到那个纽约的号码之前,甚至,他觉得自己也从来都没有去过那个画展更没有见到过那个设计作品角落小小的“K.Dino”。他抛弃了些什么,所以情绪像失去了重压,轻松而明快。他也明白了什么,在他亲口承认,他从来都忘不掉他的时候。
其实令他迷惑和痛苦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人和拥有的那段时光。
这么多年来一直纠缠着他的是失去后的不安,但究其原因不是地理上的分隔,而是对他过度的情感依赖与,喜爱。
堂本刚不再去纽约。因为他不用再急切的证明什么。
因为一切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