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几个拐弯处?我不知道。
神思恍惚,还有点发冷。
心怀忐忑,又烦躁不安。
也许是因为这仿佛无休止的一道道门禁一个个拐弯,也许是因为走在前面的领路的朋友那快速却沉重的脚步声,也许是因为才刚五月初这里面就已经开得很足的冷气……
前面的脚步突然停了,我差点就撞上去了,赶忙收脚,回神。
“咚咚咚……”带路的朋友轻敲门板。
“进来!”带磁性的低沉的声音,很悦耳。
但愿这是个好兆头,希望这个声音带来的消息也能如此悦耳!我觉得自己的心情仿佛略微振奋了些。
推门而入,桌前坐着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即使隔着镜片也可见目光炯炯。这,应该就是那位享誉国内的专家了。
他,能带给我想要的好消息吗?
朋友在一旁解释着我来的目的,我赶忙将手里一路提过来的袋子递过去。袋口已经被我手心的汗濡湿,变得有些软塌塌的。
那里面是一沓胶片。
专家专心看片,我屏息凝神,紧紧盯着他,想从他的表情看出点什么来。
时间仿佛是粘稠得凝滞不动了,又仿佛是轻易就从指缝中哗哗地漏了过去。在我惴惴不安的等待中,专家开口了。
“肝内胆管的位置,有占位,大约有三处,肺上也有阴影,颈部淋巴不确定……手术么,做也可以,不做也可以。”
我惊疑不定地看向朋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病人多大年纪?”专家面向我。
“36岁。”我喃喃。
“哦,还挺年轻啊,确实有点可惜……大约也就还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好好珍惜吧!”
明明是轻微叹息的声音,却像一道炸雷,瞬时炸得我头晕眼花,腿脚发软,几乎要跌坐在地上。朋友一把拉住了我。
“那你能决定吗?手术做还是不做?做,也就是暂时的姑息治疗,治标不治本,切了也还会长的……不做呢……”
我看着眼前的嘴唇一张一翕,可是,我一个字都听不见。眼泪在无休止地漫上来,那张脸渐渐模糊。
看不到听不到,是不是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梦,是的是的,一定是梦,就像我有时做的那些噩梦一样,马上就要醒的,醒来就会发现,哦,原来那些都是假的!好险好险,幸亏是梦!
“我和草原有个约会……”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两双眼睛都看向了我。
哦,是我的手机。那是老公的专属铃声。他喜欢所有和草原有关的歌曲,他的梦想是跃马扬鞭,驰骋草原。
我出来时骗他说酒店洗发水太难用了,洗完头发都是涩的,要找超市另外买个洗发水。
我知道,他喜欢摸我顺滑的长发。我曾经把头发烫成时髦的大卷揽镜自照很是自得,结果被他无比嫌弃地叫做狮子狗……
大约是看我好久没回去,他等得着急了。总是这样,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孩子,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做不好。我都36岁了,他过马路都要牵着我的手。
我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我们”……那个人的专属铃声再也不会在我耳边响起,那个人再也不能用温暖的大手随时牵着我絮絮叨叨嫌我走路不看路,那个人再也不能在冬夜把我冰凉的双脚放在他肚子上慢慢捂热……
我,我,我……我颤抖着手,几乎握不住手机,只傻了一般盯着不断鸣响的手机,手机整个屏幕很快就被潮湿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