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栀子花开。
门前的栀子树是爷爷在时亲手栽种的,现已亭亭玉立,芳香馥郁。说来也奇怪,爷爷在时无论怎样的施肥浇灌,它都不曾有一丝的心软,几年来从未开花,甚至露出枯萎残败的景象,这让爷爷操碎了心,如今爷爷不在了,它倒好,独自枝繁叶茂,年年飘香。
我的爷爷是个农民,我很喜欢依偎在他的身边,数他额头上像小溪似的皱纹,更喜欢他那干裂、粗糙得像松树皮一样的手在我光滑的脑袋上抚摸。平时爷爷沉默寡言,只知道干活。他勤劳、朴实,种了一辈子地。严寒酷暑,风里雨里,他总是天刚亮就起来干活,太阳落了才带着满身泥土回来。不像平常人家,爷爷不吸烟不酗酒也不随人打麻将,读过几天书却也是大字不识一个,一辈子待在错落有致的小村庄里,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唯独爱花。
那年我随爷爷正在田野里播种大白菜,不知从何处飘来一习花香,花香一带而过,清雅、成熟、亲切,我深深地陶醉在这花香之中:“爷爷,爷爷,什么东西这么香呀?”“这是栀子花,初夏又到了属于它的季节喽。”“栀子花,爷爷,我也想要栀子花。”“好,好,等种完菜这就去给你摘,我的乖孙女儿。”说罢,爷爷放下锄头随着花香找过去,原来是李叔家的栀子树开了,一簇一簇的白色花苞娇羞地躲在绿叶后面像害羞的新娘,爷爷看出了我的小心思便向李叔讨了一节树枝回来,听说只要将树枝埋在地下它便又会重新生根开花。回到家后,爷爷在门前的一处向阳地细心地栽下了这株载满希望的树枝,日夜精心照料,浇水,施肥,松土…一样也没落下,盼望着它能快点儿长大,开花,这样就可以逗他孙女开心了。可这花它生地倔强,三年来,任凭枝繁叶茂,还是枝枯叶黄,都不曾有开花的迹象。
爷爷在岁月的洗礼下已形销骨立,再也无暇去照料那株不争气的栀子花树了。
又到一年栀子花开的季节。村里传言说当年去修过铁路的国家开始发补助了,每月60块,不过要远赴宝鸡去找官家开证明,爷爷想去,奶奶担心爷爷的身体,不让他去,就这样僵持着。那天晚上爷爷没有回家,我出门寻爷爷,偶然间瞥见今年的栀子花树不同与往日,竟露出几朵零星的花苞,一片生机勃勃。三天了, 爷爷终于出现了,干枯憔悴。爷爷病倒了,这一倒再也起不来了,听李叔说,爷爷偷跑到宝鸡去了,在那大城市,爷爷舍不得买饭吃,回来后先去他家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桶水才回家。本就不堪的身体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磨,晚上爷爷半瘸着身体去找奶奶,可奶奶不信,偏说这是爷爷做错了事害怕她装的,那时的我年幼,只是默默地看着痛苦的爷爷。“呀,快来快来,你爷爷起不来了”奶奶的哭喊如晴天霹雳,给我当头一击。爷爷突发了脑溢血,半身瘫痪,我依偎在床边,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爷爷。我们四处求医为爷爷医治,早已阻塞的血管使点滴堆积在身体,肿胀着,痛苦着,尾脊骨也早已压坏腐烂,屋子里满是死亡的气息。
栀子花开了,一朵挤着一朵,芳香馥郁。我从未见过开得如此茂盛的花,茂盛得出奇。栀子花的花语是默默守护,永恒的爱。爷爷走了,不,爷爷还在,他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罢了,爷爷化作天上的星星,化身一棵栀子花树,我自欺欺人着……“爷爷爷爷,那棵栀子花树一定是您的再生对不对,其实…其实它不开花我也很开心的,我只想要您陪着我呀……”。
这个初夏,芬芳的栀子花下掩盖着血淋淋的伤口。这大概是人在世间行走的常态。去爱、去追求、去超越、去受伤、去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