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牧心
这几日阴雨转晴,五月的南风依旧如期而至!相比15年的初夏,南风还是那个南边吹来的风,只是转眼换了一座城市!
这几日也换了个住的地方,说不上舒适,但也有了扇还算采光通风的窗子,搬进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间在书桌上方的白墙上,发现一行黑色铅笔印: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看完然后又忍不住把这本书倒腾出来再翻了一遍!这是梁实秋在《送行》中的一句话,我却刚好与这种观点相反!
现在谈离别这个词总感觉有点沉重带着沧桑,却是我们无可避免!从古到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离别!
开元十五年,二十七岁的李白东游归来,寓居安陆,大多时候以诗会友,惬意满怀,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里结识了长他十二岁的孟浩然,两人一见如故,喝酒吟诗,几多惬意!时间一晃开元十八年三月,孟浩然要去广陵,李白得知便托人带信约孟浩然在现在的武汉碰面饯行,烟花三月,鹦鹉洲上,黄鹤楼前,长江流水滚滚东逝,好一番繁华之景!酒后李白亲自把他送到江边,目送他的帆船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天际,那天暮色红橙交济,渲染的江面波光滚滚,转身挥手写下这篇千古名诗《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这是意气风华时潇洒的转身,也是两位挚友充满诗意的离别,此时的送别李白带着一些向往与羡慕,是对东南形胜的扬州,也是对风流倜傥的孟夫子!
而在往后一别经年的日子里两人再此相见已经是到了开元二十七年,此时孟浩然年过半百,愈至暮年,又患上背疽隐居襄阳,李白即入不惑。也是这将近十年间,自黄鹤楼一别两位挚友才再次相逢,同时李白也写下了另外一首诗《赠孟浩然》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这是李白对孟浩然风雅潇洒的品格和仰慕之前表现的最淋漓尽致的一次,也是两者之间情宜的见证。只可惜这次一别以后也是永别,再过一年孟浩然病逝。
此时的李白在流放途中,那晚月色如水,酒熏微醉,而时空竟如此相似。恍然间的十余年前,烟花三月,鹦鹉洲上,黄鹤楼前,长江流水滚滚东逝!那天暮色红橙交济,渲染的江面波光滚滚……
时间一晃再过十五年,天宝年间,此时李白已年过半百,游历大江名河,过扬州,至皖南,旅居南陵,此时一个叫汪伦的得知大名鼎鼎的明星诗人李白来了,立马写信邀请李白来家中做客想蹭一波头条,信倒是写的有点眉飞色舞:
先生好游乎?此处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处有万家酒店。
这汪伦有一套,也不愧是体制内人员,对症下药,文人爱墨,先比较的内敛飞鸽传书信一封,而不是直接派人去请,但想蹭波热点请他呢又怕这个明星不来,果断投其所爱!信中写到你李白不是喜欢到处浪吗?来我这,我这几十里桃花盛开,如沐春风。你不是喜欢喝酒吗?来我这,我这酒店万家,一家连一家,美酒佳肴!
这口气大得!这李白一听,能游山玩水还有美酒那还说个什么!欣然前往,来到泾县见到汪伦,豪爽热情,倜傥不羁,便迫不及待的问桃园酒家在哪?这汪伦微微一笑,回到:
桃花者,潭水名也,并无桃花;万家者,店主人姓万也,并无万家酒店。
意思就是这里的桃花是这条潭水的名称,并没有桃花;万家是这个店主人姓万,并没有万家酒店!据《随园诗话补遗》记载李白听完后大笑,估计这李白被戏弄得也是心里苦不堪言,但心想汪伦为了让我来,盛情的把这个牛吹的这么大就在再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这个汪伦也不是省油的灯啊,这个秘书工作做的到位,整日陪他游山玩水喝酒吟诗好不欢快,可谓:春风桃李花开日,群山无处不飞红!总之把李白招待的兴尽意浓!
停留几日,李白将要离去,乘舟万村,取道庐山!刚刚踏上船,还未进到船舱就听到身后歌声忽现,转头一看汪伦带着一群村民踏地为节拍,边走边唱前来为他送行!李白寄情山水不辞而别,而汪伦因故未能送行,但此时携酒不期而至的汪伦,人未到而声先闻的歌声,让李白感动不已,欣然挥下《赠汪伦》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如果说汪伦为了蹭波热点,为了名留千古无疑是一个套路十足的自我营销,但李白将走时因故悄然踏来也算的是个性情中人,别时赠名马八匹,官锦十缎这是临行的酬劳,而追赶到桃花渡口踏歌相送,提壶对饮也算的上是发自内心的情真意切了!
如今,你翻来唐诗,有关送别的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往往这些诗句都写的至情至性,酣畅淋漓。比如:
孟浩然在荆吴送杜晃,写的是:日暮征帆何处泊,天涯一望断人肠。
王昌龄在芙蓉楼送辛渐,写的是: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王勃在长安送杜少府,写的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在唐朝,要判定诗人们关系铁不铁,基本上看他有没有写过送别的诗就知道,送别诗写的越情深,说明关系越到位。
在今天,人们常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把陪伴作为衡量用情的指标。期望恋人总能朝夕相处,期望父母总能更多陪伴,就算不能朝夕相处,但在交通信息发达的今天陪伴也是有很多方式的,譬如微信、视频、电话。实在想见面了,也无非是一张票的事。
但是在几千年前的古代,交通闭塞,信息不通畅,陪伴这个词太奢侈了。那时候,车、马、邮件是真的很慢,想要见一面是很难的,所以,不管是君臣、父子还是恋人朋友,一旦告别,就意味着下一次相见充满着太多的变故。
所以母亲给儿子送别的时候,是: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因为母亲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归来,所以油灯案前,衣服缝的再结实一点。
朋友给故人送别的时候,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因为不知道下次相聚又是何时,出了阳关也再难已见到,还是再干了这一杯吧。
女子给情郎送别的时候,是:留恋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因为女子知道这一别,此生再难相见,所以趁着船还没开动,再多看一眼吧。
在那个时候,我若在乎你,并不是朝朝暮暮的陪伴左右,在家书抵万金的年代,陪伴太难了,多少人见一面都是奢侈。
现在我们总习惯说“下次吧”,“改天”。下次是哪次?改天是哪天?古人没这么含糊,把每次相见,都认真对待,因为那时的条件见一面都算上奢侈,哪里还敢消耗这么宝贵的机会呢?所以要干什么,要说什么,一定不会等下次,因为转身,“改天”可能就是一辈子。所以李白写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等什么呢?谁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所以见面了,高兴了,该喝酒喝酒,该唱歌唱歌,不要辜负了葡萄美酒,不要辜负了月色如水。
把握当时,等到足够尽兴,等到美酒入喉,就算分别的日子到了,大家也是淡淡且释然的道一声:山高水远,我们江湖再会!而这种珍重的情谊和潇洒的尽兴正是今天人们所向往的。
在今天的离别,更像李叔同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民国年间的风味,不失古人的韵律风情,又能娓娓道来现代人的轻松情感。
毕业后,五月底参加工作的前一天和朋友在步行街吃完饭,走过橘子洲大桥去爬岳麓山,之前我们在一起聊的比较多的除了当下的生活就是以后的打算,要去哪里,打算干什么,但真正到了出去工作的时候,也再没谈论几个关于未来的事情,至多也是抛出的两个祝福的字眼。
只管一步一步丈量麓山的长度,只管在山顶默默看着长沙的城市夜景,只管坐在石凳上听夜的胡说八道。因为都知道,虽然不是最后一次相见那么沉重,但比起将近一年一次的见面频率,也是难舍。突然到了这种离别的关口,这像平日不急不躁的温水突然煮沸了一般,让人感到有一种滚烫的伤感。
工作后,有过两次送别朋友的场景,一个是在前年,是挚友也是老乡,住在我隔壁,隔三差五的会给我送熬制好的鸡汤或者菜品,或者坐着一起胡天海地的聊的不可止语。这让我这个初入职场的菜鸟倍感暖心,时至今日还经常在微信里陶侃她想念她熬的鸡汤了!但真正到了离别那天傍晚时刻,心中又会有着极强的仪式感,公交到站下车的时候极其郑重的道一句:一路顺风!便随车流卷起的风尘湮在尘埃里。
最近的一次分别是在去年秋天。那个时候的我们在下完班后几个会一起约着吃火锅、打麻将,到处去浪,也算是在他乡数的上为数不多的开怀了,那段时间里几个人讨论的是哪里的鱼口味还不错,哪个景点我们可以玩一趟回来还能赶得及上班,喝酒撸串,好不尽兴!真正分别的那天是一个阴雨天气的周一,另外一个朋友怀孕待在老家安胎不能奔波,在车站的我们三个竟都没有过多的言语,最后再我的提议下打破这种尴尬,我说:我们来拍张照吧,就以后面的雾霾为背景!刚好拍完照广播里就响起了她北上的车次,我们相互凝望寒暄几句后转身都消失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了,而那些未具名状的情愫就像走后的丝丝细雨淅淅沥沥的四处洒落……
总是这样的离别,能让我们刻苦铭心。我们都能在一起的时候用力去生活,更愿把酒言欢,说起诗和远方。即使我们是沧海一粟,落在这个江湖里相遇,很可能只相遇一次,那么我们一定要做更喜欢的事,谈论最开怀的情。这样,即使告别了,这一次相遇,也足以铭记一生。
把每次相见,都当做最后一次,不是悲观,而是一种珍惜。我们都希望朋友永不分离,恋人白头到老,但我们也知道,很多人迟早会离开,会相忘于江湖。缘来缘去,平凡的我们控制不了命运如此的无常,但我们却能珍惜每一个当下,在每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每一个有关于你的日子。以有限的时间来承载无限的永恒。
珍重与眼前人的每一次相见,是对岁月,对缘分最好的尊重。那么,即便有一天离别的到来,我们也能淡淡且释然的说一句:
山高水远,我们江湖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