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菜场，在人间》这本书里记载了几个因为情感伤害走向毁灭的故事。一个原本长相伶俐的姑娘，见识过大上海的繁华，也有机会嫁给条件比较好的城里人，但她最终选择了一表人才的穷小子。在菜场，她挽起袖子，吃苦耐劳，和丈夫一点点白手起家。等家里有了起色，日子越过越红火，丈夫却背叛了她。她哭，她闹，毫无作用，要飞的人是抓不回来的。在一次次的失望中，从前那个精明能干的她渐渐变得木讷呆滞起来，摊位的摆放也由整整齐齐变得乱七八糟。终于有一天，她在河边洗衣服时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再也没起来。
这位女子的毁灭与关系中爱的缺失密不可分。“吃素菜，彼此相爱，强如吃肥牛，彼此相恨。”他们夫妻曾经同心同行，她也是活泼爽朗。及至一方辜负了自己，灵魂也似乎被抽走了。你可以说对方不配拥有自己的爱，你也可以劝她再去找个对象，但无论如何，这段关系中的伤害是难以消除的，它的破坏力不可估量，往严重里说，是杀人诛心。
前段时间回家，听母亲聊起旧事。她回想起为了生儿子而主动选择LC的一天。“我背着你，走到乡里的卫生所，做完手术后又背着你走回来。”母亲的情绪原本是正常的。“啊，连麻醉都没有打？你还是一个人去的？”我发出惊讶的心疼的声音。躺在床上休息的母亲突然转过了头，小声地抽泣起来。六十岁的她在忆起三十年前的不幸时，大概不是为身体上的疼痛，而是为自己要独自去承担这么多压力。她的丈夫，我的父亲并不能理解她的艰辛。
那天母亲感冒了，躺在床上一直咳嗽，中饭也没有力气下床来和我们一起吃。父亲脾气不好，见母亲这病怏怏的样子，唠叨了几句：“小小感冒而已！”尽管父亲最终还是主动请了医生到家里来为母亲打针，尽管他在外面也一直保护母亲不被欺负，但在家庭内部，他并没有给予多少温情和包容，更多的是言语上的攻击。
母亲催生的时候，我反问道：“你这一辈子生了四个孩子，你幸福吗？”“不幸福。”母亲毫不犹豫。“看来孩子并不能带来幸福。”我反击道。母亲沉默了，她也许在思考为什么自己过得不幸福。
在我的判断里，母亲是一个不自信也没有多少自我的人，做事常常令人哭笑不得。我曾以为这是她能力不行，但是到了今天，我突然意识到很可怕的一点：父亲的暴躁与常年对她的吼骂是否才是罪魁祸首？母亲是家中老大，外公外婆离婚后，她担当起长姐如母的角色，小姨和舅舅能力都不差，母亲更不应该能力不行。然而，她所在的婆家，奶奶不喜欢她柔软的做事风格，父亲把自己的不得志归结于她的过于老实——在这个家庭中，她从来没有被主要人物认可过，甚至一直被PUA。换做别人，未必能像母亲这样坚强地活到现在，或许早就被击垮或跑走了。
母亲从来没有跟我说羡慕谁家老公会挣钱，反而是多次表达羡慕那些丈夫对妻子很有爱，会帮妻子干活的家庭，比如隔壁家的大伯大娘。一墙之隔，对比鲜明，不知道母亲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真想抱抱她。
2024年8月4日星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