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等不了了
四月既日，萧玉来信，与燕洵约定次日午时在广阳北城亲自与燕洵签订交换城池的契书。
先前为配合燕洵找到穆宁珺，陆长羽动用了天机楼暗处的力量。一得知萧玉就在广阳城内的消息，他便决定亲自去救人。
然而，关山月一把将他拦住，极为严肃认真地道：“谷主，不是我不想救小姐。但殿下已经在想办法了，你若真是为了小姐好，就不要插手。风大哥的前车之鉴，你忘了吗？“
陆长羽闻言一怔，步伐也停住了，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没忘，我也知道该跟她保持距离。可我怕的是，她为了燕洵，会选择自尽！”
关山月摇头道：“应该不会，小姐她怀有身孕，无论如何，她会为孩子着想的。”
陆长羽愣了一下，皱眉惊道：“她有身孕了？你为何不告诉我？”
穆宁珺的身体自那年解毒之后元气大损，他曾担心她以后做不了母亲，没想到，她竟然有了孩子。这原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陆长羽却越发担心了，她这一路折腾，孩子能不能保住，实在是很难说。
关山月并不知道陆长羽想了些什么，答道：“前几天回来时我一直忙着救风大哥，把这事儿忘了。现在风大哥已经解了毒，我才想起这事儿来！”
陆长羽无奈地叹气道：“她这性子果然是一点也没变。若不是为了楚风，想必她宁死都不会妥协。”
细细思索一番，他又道：“既然燕洵已经打算跟萧玉做交易，那我也就不掺和了，你从宇文玥那里拿来的解药可还有？若有的话，都给我吧，我看看能不能从这解药上找到救她性命的法子！”
关山月点头道：“我特意留过一点的。等会拿给你！只是小姐她......”他停顿片刻，小声问道：“她当真像先谷主所说，只有十年寿命么？”
陆长羽冷冷瞥他一眼，道：“这事儿你暂时不用操心。时机成熟之后，我自然会把前因后果告诉你！”
关山月明白这是阎罗谷的规矩，陆长羽身为谷主，自然得以身作则。所以不再追问，他正欲离开，又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谷主，我先前在太祖的陵寝里看到了第一代谷主的画像。我想，或许陵寝里能够找到关于那件事如何解决的办法！”
陆长羽心中一凛，欲言又止，许久才沉下声音道：“等先把她救回来再说吧！”
暮春时节，桃李芳菲的日子已过。长安城内时而淅沥小雨，时而艳阳高照，复杂多变得就像人的心绪。燕洵从未觉得日子这样难熬，从天明到黄昏，从阴雨到晴空，无时无刻不觉得内心被焦虑、担忧、自责和愧疚种种情绪雷劈般的摧残着。
“殿下，宇文玥逃了！”刘淇和风玫匆忙来报。
燕洵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淡淡道：“由他去吧！派人去抓还得浪费我大燕的人才！”
刘淇和风玫二人大惑不解，燕洵不是恨宇文玥恨得要命吗？怎么轻易地就放过他了？
似乎是看出两人疑惑的神色，燕洵解释道：“让一个人死很容易。可是那样太便宜他了。他和楚乔口口声声指责我为了权力迷失自我，我倒是想看看，他宇文玥没有了权力，如何保护他的族人？报仇最好的方式，不是杀死一个人，是把他拥有的一切都毁掉，让他也尝尝这孤独飘零，独自苟活于世的惨痛！”
风玫和刘淇心里暗暗咂舌，如此说来，燕洵是故意放他走的吧！
夜幕渐渐席卷天空，第二日要与萧玉和谈，燕洵却迟迟无法入睡，觉得无比煎熬，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穆宁珺真的出事了呢？如果她没有在萧玉手里了呢？她个性刚烈，如果她为了不拖累他……
他越想越觉得害怕，看着窗外夜空里玉盘样的圆月，孤寂冷清，索性起身换了衣服。
“风玫，有新的情况吗？”
风玫摇摇头，看着燕洵一身黑衣，还戴着面巾，疑惑道：“殿下，你这是……”
“我睡不着，我现在就得去救她。”
“可是殿下，既然萧玉已经约定了明日放人，若是现在去，恐怕会打草惊蛇！”
溶溶夜色映照着燕洵清瘦的面庞，他轻轻摇头道：“我等不了了，我总觉得要出事。我怕等到明天，她就真的没命了！”
风玫一阵沉默，想了想后才问道：“殿下，属下斗胆问一句，殿下真的打算用城池和萧玉做交换吗？我想，王妃若是知道了，恐怕心里也不好受吧！”
“殿下，我们查到王妃在哪儿了！”风珉匆忙赶过来，这几日不分昼夜地四处搜寻，动用了各个守军的力量，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他继续道：“萧玉现在就在广阳，广阳城曾是秦国国都咸阳所在，所以我们一路跟踪才发现，他们把王妃关在了城内的地宫里。”
说罢，风珉将一张破烂的羊皮图纸呈上，“这是地宫的地图，虽然缺了几处，但还是能找到路的！”
燕洵接过图纸，静静看了半晌，下令道“带上黑鹰军一半的人跟我走，记着，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诺！”
广阳城地下。
穆宁珺从昏昏沉沉中缓缓苏醒，这一个月以来先后两次被囚禁。只是这一次，她却实在摸不清自己被关押何处了。她整个人身上虽然瘦了一圈，但她的小腹并没有因此干瘪下去，反而微微地有些隆起。
“孩子，娘真是对不起你！你还没出世，就让你受这种苦。”
穆宁珺自嘲地笑了笑，之前她还想着自尽，不去拖累燕洵。可是这几天，感觉腹中的小生命越发活跃以后，她有些舍不得了。这个孩子如此坚强地陪伴着她，从并州到雍州，到中条山上的大火，再到先后两次的囚禁。九死一生的日子，他陪着她闯了过来，内心深处，穆宁珺还是舍不得！
地宫里燃着明灭闪烁的油灯，身边都是先前将她抓来的黑衣人，她被抓之后才知道，果然是萧玉搞的鬼。
大梁这些年兵马渐强，而她之前在潼关设计全歼梁军，萧玉又掌管谍纸秘府，想必因此，才将她抓来，好跟燕洵谈条件。
她正思索着如今的天下局势，地宫的门轰然打开，一个身着宫装，衣裙华丽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南梁大长公主萧玉。
“我本以为设计我大梁的人是个绝世将才，没想到，居然是你！”萧玉含笑走近她，继续道：“早知有今日之事，当年我就不会放你们离开了！”
穆宁珺豆蔻初年中毒失明，陆长羽遵照先师遗愿，带她四处求医问药，辗转到大梁汴京时，曾因一桩命案牵涉其中，在汴京停留了半年，当时那件案子就是萧玉扮成男子处理的，陆长羽为那件案子出了不少力，也是因此，萧玉和他们便认识了。只是当时穆宁珺失明，白纱覆眼，萧玉不好强留他们，便放其离开。
如今再见，昔日朋友却变成了敌人。
穆宁珺笑道：“巧了，我也是如此想的。早知有今日之事，当年我们就不该帮你！”
萧玉冷笑一声，道：“可惜啊，谁也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是吗？穆宁珺，我不管你真实身份是什么，你伤了我大梁子民，我定要为他们讨回来！”
穆宁珺也不示弱，讽刺道：“哦？是吗？公主既然如此在乎大梁人的性命，又为何将数万军队交于他人之手？堂堂大梁公主，既已嫁人为妇，却又对别人念念不忘。更何况那人，还是有妇之夫！”
萧玉面色微变，瞪她一眼道：“穆宁珺，如今你的命还攥在我手里，劝你还是老实一点，否则，我跟燕洵要的条件，就不是十座城池那么简单了！”
穆宁珺闻言一怔，萧玉的话什么意思？莫非燕洵已经答应？可她当初明明叮嘱过程鸢和风珉，若事情一有变故，便不必再顾虑她的。
见她发愣，萧玉又道：“别猜了，燕洵已经答应明日与我何谈。以十城换你平安。我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他竟还是个情种！”
穆宁珺冷笑道：“萧玉，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多了。像你们这种连自己的弟弟都能下手杀害的人，又怎么会懂得人间情爱。”
萧玉一惊，脸色都变得惨白。然而还未等她开口，她身旁的侍女桃叶已经先行上前狠狠打了穆宁珺一巴掌，“大胆！先帝驾崩之事，人人尽知是先帝身体不济，误服用药所致，你这贱人怎可胡言乱语！”
桃叶跟随萧玉多年，在宫里本就是仗势欺人，这下一听穆宁珺提起萧策驾崩一事，自然就用起了宫里教训人的那一套。
穆宁珺猝不及防，自然被她一巴掌打得后退三步，嘴角渗出丝丝鲜血，她倚在冷冰冰的墙壁上，身体已经支撑不住缓缓地从墙上瘫倒在地。她眼里满是怒意，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被人如此欺负过。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正欲开口回击，忽然听到一个带着滔天怒意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地宫里炸开！
“萧玉！”
燕洵一闯进来便看到这一幕，霎时目眦欲裂地大叫一声！一剑杀死几个拦路的人，鲜血淋漓，也不顾喷了自己一身，发狂般地冲了过来，一把推开惊魂未定的萧玉，惊慌失措地抱起地上的穆宁珺。
“珺儿！珺儿！”燕洵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看着她凌乱的发丝，憔悴的容颜上留下的鲜红掌印，还有嘴角刺眼的鲜血，心痛得像是被扎了无数刀，千疮百孔，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珺儿，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来得太晚了！”
他紧紧抱住她，像是找到失落已久的珍宝，用尽毕生的力气，再也不愿松开。
穆宁珺强迫自己睁开眼，看着他满是着急的眼神，清瘦的脸庞，也不自己是该哭还是笑，许久才艰难地开口：“燕洵，你不该来！”
简单的几个字，却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此时此刻，她突然好累，好想睡一觉！就在他怀里，就这样睡一辈子！
燕洵愣了片刻，她说什么？不该来？她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该来！
眼角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出来。燕洵啊燕洵，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珺儿，”燕洵声音哽咽，“你这个傻子！怎么会说这种话。没有该不该，只有我想不想，你放心吧，他们还杀不了我，我会带你回去的！”
地宫里忽然闯进来大批人，打斗声、刀剑声不绝于耳。
“桃叶，我们快走！”萧玉见势不妙，趁着这间隙，眼疾手快地抓着几人往一旁逃去，地宫里处处是机关，她趁着混乱，按动机关便躲开了攻击。
燕洵低头看着怀里沉沉睡去的女子，紧紧地抱着她瘦弱的身子，声音沉稳而温柔：“珺儿，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历经千辛万苦，他终于找到了她。这一刻，燕洵才发觉，原来他可以什么都没有，唯独不能没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