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关注张爱玲,是冲着李鸿章去的。名门之后,自然有古风可循,张爱玲却总是走在时尚前沿,遗世而独立。
张爱玲,这个名字,明显太普通。原名张瑛——当时她的母亲给她办理入学登记,匆忙间选择了个英文音译。就是这三个字,却打造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传奇。
祖父张佩纶,清末重臣,与李鸿章相交甚厚。李鸿章的长女,是她的祖母。
如果说张爱玲是个天才,也是家庭熏陶而成——娶姨太太之前,一家人生活还算惬意。父亲通晓文墨,她所以能够熟背唐诗。母亲留洋归国,她所以能够学习绘画,钢琴与英文。此时,大约六七岁。
当年的《紫罗兰》主编周瘦鹃曾经这样评价她:“(张爱玲)不仅英文高明,而画笔也十分生动。”
文化学者止庵与万燕合著过一本《张爱玲画话》,就是在盛赞她在绘画方面的艺术天分。
张爱玲的时尚感与才华,年幼时就崭露头角。据传,她从九岁就开始投稿……九岁。年少得到的第一笔稿费是5元钱,大家请注意——她得到稿费是由于一张漫画在《大美晚报》发表,是漫画。不是文章。
然后呢,她用五元钱买了一只唇膏。小号的丹琪唇膏。
这说明了两件事。首先她懂得如何赚钱,能够用自己的才华赚钱。其次,她喜欢潮流(有着小孩子的虚荣心),了解时尚,有自己的审美观念。单凭这两个特点,就为她的未来埋下了“民国奇才”的伏笔。
三岁看老。张爱玲一生可以用“以文谋生”来形容。但是,她的作品中涉猎的艺术形式不拘一格,比如绘画,服饰,戏曲等等,不论是描写,或者评论,都有她的独到见解。这除了说明她爱好广泛之外,还能证实一个优势,就是她天生的敏感性,对色彩,对人心,对世情……观察揣摩得十分通透。
举一个最明显的实例,在人生抉择方面。如此虚荣,世故,爱美,她却能够在关键时刻选择了正确的方向——母亲跟她摊牌,手中资金有限,要么辍学,置办服饰,准备结婚嫁人。要么读书,节衣缩食,好好完成学业。她选择了后者——十九岁进入香港大学读书。
在香港读书的三年期间,她完全投入到学业当中,省吃俭用节约开支,没有交际(没有学会跳舞,因为没有余钱置办舞裙),拿到了奖学金,在创作方面却实现了三年的空白。可谓“心无旁骛拼尽全力”。
张爱玲,确实充满异于常人的智慧。
然而,这样一个充满灵性的孩子,却在非正常的家庭氛围之中成长。这种环境对她以后的人生观,爱情观,价值观都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力。
张爱玲自己曾经受到父亲虐待,禁闭,恨到无力,生病,几乎奄奄一息。她却心疼自己的弟弟挨打,心疼他受苦痛哭,看到第二天他又没心没肺的玩闹,不由得“怒其不争”……她终于逃离出来,跟随母亲生活。性格中的倔强,孤傲,愤恨直至漠然,渐渐成型。
有人说,张爱玲从小缺少父爱,所以当胡兰成这个情场老手,才华横溢风度翩翩对她呵护备至时,她几乎是飞蛾扑火一般跌了进去。时年,她23岁,他38岁。她未婚,他已婚。这种情形,很像影视界的林青霞与秦汉。
真正开始读张爱玲,是从《倾城之恋》开始——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自然喜欢风花雪月的情节。那时候,读不懂她的世界。
范柳原与白流苏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人性的较量与袒露,书中完全没有写二人初次相见的细节,更没有提白流苏怎样展露风情,成功引起范柳原的注意,更没有提到范柳原注意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写。
但是,他们就是一见如故了,隔着诸多心存利益,精打算盘的所谓亲眷——电石相击,一触即发。
也许,这个就是张爱玲的特殊写法,三毛曾经写一段异国恋的“倾城”,开头只有一句话“那时,我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知道,我笑,便如春花……”就交代了所有的魅力。
所以,后来陈数黄觉演绎这段故事,就不能引起共鸣——陈数虽然知性妩媚,却不够冷艳风骚。黄觉虽然潇洒多情,却不够市侩阴诡。这两个人物,都是用心计恋爱,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才能够突出“倾城”之壮阔。
“倾城”原本来自古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张爱玲和三毛都选择了“倾城”,姿态上多少存着“睥睨”世俗的傲气,骨子里的自恋可想而知。
的确,世间美人多得汗牛充栋,真正做到“倾城”的才女不过两个人,一个张爱玲,一个三毛。一个在香港,一个在东柏林。虽然时空交错,风格迥异,但是都称得上“独一无二”。
她的观点里面有的比较出名,比如:“一个女人,倘若得不到异性的爱,就也得不到同性的尊重”。
最明显的佐证,是白流苏抢了正当青春的侄女风头与范柳原跳舞后,几乎所有的亲眷都表现出愤愤不平,极尽尖酸刻薄之语。可是,也在突然之间对她这个“残花败柳”另眼相待,包括侄女。
这个类似于广东土语“瘦田无人耕,耕田有人争”,本来人都有跟风的癖好,见好学好,人云亦云也不带着脑子。
有人说张爱玲不懂得收服男人,胡兰成简直渣的厉害。也许——张爱玲觉得无所谓,清高到无所谓,包括男人,包括钱。她的清高有别于他人的地方,应该是本来已经看透,却又不得不为之——就像家长对待一个顽劣的孩童,责他骂他,还是止不住疼他,典型的母性作祟。或者,这是她心底仅存的一丝柔软。一声叹息。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就像孟小冬,倘若不是梅兰芳的太太杜绝她进门吊丧,她未必决绝至此——之前她委屈自己已甚,一个未婚姑娘一代名伶给人做外室,做小妾……关键时刻,自己不顾一切托付终身的男人,竟然用沉默来向正妻妥协,对她不管不顾。
胡兰成留恋花丛,摇摆不已。两人渐行渐远……而张爱玲也终于写信,表示决绝之心。胡兰成后来写信,托人说和,也一概遭到拒绝。这一段仿佛才子佳人的相遇,被人津津乐道至今,却注定是一个悲剧收尾,维持了两年的婚姻,就这样烟消云散。
然后,人们发现,没有传奇的安静日子才叫做生活。
挥一挥衣袖,作别昔日的张爱玲。也在张爱玲的作品中,找到相近的自己:噢,你也在这里吗?
文如其人。不论张爱玲笔下刻画过多少人物,多少情节,都脱离不了她所处的环境,和她安身立命的阶层。这是每个作家无法摆脱的自身束缚,也是他们创作的本质宿命。
出名要趁早。她说出此言,真真掷地有声,做的很好——她握着笔,就握住了一世的文采,才华没有凋零,属于创作的灵性,伴随着生命慢慢灭亡。
曾经模仿崇拜过,还是不能完全喜欢她的风格,终究不是她,终究成不了她,也不想追随她。可是,谁又能够真正忽略她?大家看,这种写文的方式——一点也不“张爱玲”。
读过的书不止一本,喜欢的作家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可是,总有一本书,一个作家就像你行走人生,认识世界的一道绕不开的门槛,必须跨越,却不能遗忘。就像初恋中的那个人,可能从未得到,也绝不完美,却总在某一时刻让你心头浮想,散发着满室的迷迭香。
三毛这样说过——所有的人,起初都是空心人。所谓自我,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全靠书籍、绘画、音乐、电影里他人的生命体验唤出方向,并用自己的经历去充填,渐渐成为实心人。而在这个由假及真的过程里,最具决定性的力量,是时间。
这是读书的好处,也是每个优秀作家传递给整个世界的福音。每个读者都不应该忘记。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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