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的世界,世界的杨澜 ——写在《一问一世界》之外

《一问一世界》,是杨澜继《凭海临风》之后暌违十五年推出的又一本自传类书。从严格意义上,这本书算不上纯正的自传,因为以我历读她以往的文章、访谈而感受的文风和文字感觉,读得出这本书中除了序言和少数章节,很大篇幅应该是另一著者朱冰写就的。但好在,以杨澜进行过的采访、访谈为基础和引子,成书优否很大程度上主要取决于“表达”功力的这本书,是贯彻和体现了杨澜一贯认真、真实的事业风格的——就如同范冰冰那句霸气外露却不失禅机的“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出处:莎士比亚戏剧《亨利四世》),杨澜能够交付此任于朱冰,也必是因朱冰之足堪其任。而从最终的结果来看,这位代笔者是胜任的,这本书应该说很到位地传递出了杨澜自己面对这个世界的体验、思考和成长。

读毕全书,最大的感受是感叹——从《凭海临风》而至《一问一世界》,似乎见证、验证了在中国几十年社会巨变中,一个有思想、眼界开阔的知识女性,从一片幽静、诗意的海而至整个广袤、壮阔的全球,伴随时代发展而不断蜕变的青春成长史。而这本书,是她试图记录她的成长,给世界一个载体、一双眼,来了解真实的杨澜,分享杨澜眼中的这个世界。

说到杨澜这个人物,若干年后回首这个时代,我想,她肯定算得上那些占人类极少数、取得了普世标杆性成就的一代骄子中的一个。从她至今(今年47岁)所成就的一切来看,已经鲜少能有人望其项背了。更何况,她还在不懈前行的路上。前方、未知的下一刻,她还会做出哪些或出人意料、或在预测之中的惊人的事情来,都是未可定论、有无限可能性的。

杨澜给我的,其实是有点意外的感觉。其实,拎将出来单项衡量个人素质的某个方面,她肯定都算不上最优秀、极致的那一个。论才情,并不具有某项科学或艺术领域的杰出天赋,不见得能像林徽因、萧红、李碧华等那般惊世,让人一想到她就归为“不世才女”。论外在,固然她的外貌气质也是一等的,当年在《正大综艺》青涩出场时,那份正当青春的活力与灵气,在那个时代同龄人中的确突出、耀眼。我一直不甚认同当年选她做主持时编导认为她不够美貌的说法。那个时候她的那份不加矫饰、一派天然的清新,加上一点质朴的书卷气,比之那些所谓美貌的媚气,完全是脱俗的另一种知性美!但无论如何,要说她足以外貌立世,实在也说不上。

何况,在主持人事业大成功之后没多久,杨澜早早就开始了有意识的转型。这从她的事业轨迹上,也从她的穿衣打扮和外在形象上,已经显露无遗了。随着从台前越来越多地转向幕后,从单一的主持人身份晋身为更具分量、格局的多元型媒体人士(当然,这些转变中也可以很明显地看到那个据说在美国有着颇惊人的政治、社会地位的吴征的影子),她最显著的外在变化,全中国人都意识到了——发型变了,从青春可人的披肩长发变成利落干练的短发。这一形象的变化,伴随的是她社会形象和社会存在层次的变化——此后的杨澜,永远告别了无疑很大程度上吃着一碗青春饭的主持人岁月,蜕变为一个以深厚的社会背景、根基、实力安身立世的事业型人士。而这项事业,不仅与中国的新闻媒体、社会公共事业、广义的中国社会生活息息相关,很多时候甚至作为中国面孔的代表,直接参与到很多重要的国际事务。

至此,杨澜成为脱离单纯电视媒体领域、甚至足以对国家与社会的发展与走向产生某种影响力的、严格意义上的社会主流精英。杨澜实现了整个人层次的彻彻底底的升级与进化,成为另一个被赋予了一定社会意义的杨澜。此时,她注目表达的这个世界,她通过一次次的对话“问”出来的这个世界,某种程度上已成为杨澜的世界,而她,也成为世界的杨澜。

杨澜与世界的对话,无论于职业角度,抑或于个人角度,无疑都是极其成功的。而这份成功,除了来源于她无可置疑很高层次的外形、气质、才气等各方面综合实力的强大之外,就我的观察,似乎更可归因于一样儿罕有的本领——与世界的对话方式。她有一种堪称奇妙的,在与他人的交流中、无形无色地隐隐散发的莫名亲和的强大磁力。我甚至认为,这种特质,才是她如此扬名立万的终极利器。只是,被她隐藏得及其隐秘,或者她自己也从来没研究过、意识到过这个东西,也许就是一种天赐而不自知的能力吧。

她从来没有其他精英、成功女性身上常见的那种挂在脸上、嘴上、身体上,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自我感、优越感。那种被称为“白富美”、“白骨精”、“女神”,自认高人一等的锋芒与气势已经被滥用了。其实这种摆将出来、刻意显示的气势,未见得内在同样充盈、强大。大张旗鼓的宣示、外在的张牙舞爪,也许有时只是某种对虚弱自我的防御与伪装,也未可知。

但杨澜不是。看她跟别人交流,永远笃定、舒服,从无一丝违和感。她的语气、态度,永远平和、平实,不卑不亢之上带点诚恳的热情和欣赏。说出来的话,既有“高知”的水平与深度,又兼带“理解”的共情性,永远令对方感觉与她在智识和人格上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不管对方是这个世界上最卓越、精英的那拨人物,或者只是一个初露峥嵘的行业新人。此等质感的对话,似乎天下通吃,似乎人人受用,谁都愿意在这种对等、愉悦的对话氛围下,在精神相通、“我们是同类”的“知己”感中,在对方欣赏、认同的诚恳目光下,不设防地敞开自己,诉说自己心灵或事业中某种深层次的东西。她就是有这种惊人的能力。

这种交流能力,让杨澜无论在多重大的场合,面对多了不起的人物,永远都能保持一种骨子里的“笃定”。不哗众取宠、不献媚邀功、不喧宾夺主,看似从来不争不抢,将发光发亮的机会让予对方,实则她仍是整场戏里隐形的主角,从容、平实、稳稳地掌控着全局。这种笃定,也许因为她从来无比自知,也许因为一切尽在她之帷幄,也许因为她早已洞察人性。

其实杨澜算不上我顶喜欢、偶像级别的人物,女主持人中我其实也更喜欢老一辈儿的郑裕玲和新一代的雷小雪、袁鸣、姜丰更甚于她,但她身上这种笃定的气质和这种沟通的魔力,是我无论如何佩服不已的。我想,比之外貌优势,比之过人才华,这一点人格特质,是她高度的综合实力之外绝杀其他人的独门“暗器”——鲜有人看得分明、真切,但一朝出手,舍她其谁!

又及:

我常常看某些人物的传记、访谈,看他们如何表达、表现、思考。这样的观察常常会归结到一个终极的疑问——为什么是他(她),而不是别人,成其为他(她)?举目中国、全球,如此广袤的土地、几十亿计的人头攒动中,各方面优异、天赋异禀者太多了,论某一项才华,若来场全球范围的竞赛,他们肯定都不一定是最优的那一个。那么为什么,在人生这场无声的马拉松中,成就出一番功业的人,是他们?或者说,为什么是他们,成为上天、历史在亿万芸芸众生中选定的那个人?

我想,历史如何选择、命运如何注定,怎奈我等若何。作为我们来说,也许只有把自己做好再说。杨澜、一切成功者们,也许他们只是做到了把自己准备好,让自己首先能够进入被上天选择的某个基准之上、范围之内。试想,如果你自身所具备的还不够优秀,你会根本连入“老天法眼”的机会都得不到,终生只有在上天选择之门外徘徊,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更不知为何终不得入!

所以,也许最终,就如同成就一件事,常常是天时、地利、人和命定般契合之下的机会性产物。成就一个人,也许首先取决于这个人自身拥有什么,而上天的选择,则是某种可遇不可求、无比玄妙的冥冥天意了。古人、先人关于人生的智慧很惊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助自助者”、“物竞天择”......无数贤言哲语,其核心其实都是告诉我们关于这个道理的——成事、天助、天择,都是有唯一性、必然性前提的,那就是我们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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