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同病相怜
他说,他特别讨厌拍照,就是因为不想留下任何关于他曾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据。
他见过各色的人各色的装,却始终没能再见到那个肯分他半根棒棒糖的小女孩。
桃粉的小蓬裙被血红的天色给踱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色彩,手执半根棒棒糖的小女孩留给罗子文的是一个站立在悬崖边上的孤寂背影。踩在罗子文脚下的黑长影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渐渐变短了,待他越发要靠近的时候,眼前的人离得更远了。总之,他们之间,隔着一段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他快步疾飞,殊不知一个黑影突然出现,横亘在两人之间。
“爸爸?”罗子文咬牙切齿地发出低沉阴暗的喊声。
黑影邪笑不语,转身抱住小女孩,飞向了悬崖。
“不要!”罗子文发出撕心裂裂的怒吼,内心的恨意直冲云霄,整个人,原地爆炸了。鲜红的血浆染红了整个峡谷,远处的山峰也悄悄顺势换上了应景的红色。总之,此刻出现在罗子文脑海里的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病白的房间让人压抑地喘不过气,杨留自顾自地无所事事,削了一个又一个苹果。总之,他有点无聊、有点不安、有点难过,都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躺在病床上的罗子文还是没有醒过来。让他感到抑郁的是,出了这么大的车祸,亲爸打了笔钱过来后就再也没过问子文的伤势了。“兄弟啊,你干脆直接过户到我们家得了。你看你,昏个迷我爸妈就把我这个亲儿子给抛弃在一边不管不顾了。”杨留啃了口苹果,发现不好吃后便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你快点醒来啊,我在这快要得抑郁症了,除了白色还是白色,难过,想哭!”
罗子文不知怎地身子突然抽搐了一下,吓得杨留赶紧按下叫铃,见医生还没来,便小跑出去焦急地喊。
此时的罗子文稍微有意识地睁开了眼睛,透过小小的裂缝,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洞的白。待杨留把医生喊到床前的时候,才发现罗子文毫无神气地盯着白色天花板,那一瞬间,杨留大喊:“子文?你千万不要死啊!”
“他没事,别大惊小怪。”医生看了看心跳图后,轻拍了杨留的肩膀,示意不要太担心。
杨留走上前,一只修长的手指在罗子文眼前晃来晃去,但躺着的人似乎没任何反应。
“医生,为什么他一动不动啊?”
“我看看?”
“别晃悠了!”罗子文细长的声音仿佛从某个遥远的世纪传过来的一样,带着股神秘感。“为什么我听不到你们讲话?”
大家的心咯噔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发生这么严重的车祸,还活着已经很不错了。”医生叹气离开,摇了摇头,“注意休息,我会再来看的。”
后来,不出所料,罗子文因为那场意气用事的飙车发生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他,今天终于出院了。
成年人做事,必须得要为自己负责,因为你的身后再也没人会像你小时候一样为你扛上所有。
“子文,以后啥打算啊?”杨留挠着头,一脸痛苦,“我忘了你听不到,唉!”坐在后座的两人,只靠小小的方块手机进行交流。发光的屏幕上传递着罗子文的全部希望。
“我想重拾画笔,参加艺考。”罗子文难得露出一个正经的笑容,眼看着车窗外的世界,吵吵杂杂的人们啊,在少年眼里,似乎,藏着太多难以言喻的忧伤。
杨留妈妈透过车上的反视镜观察到子文眼里流露出的一股不明神情。“子文,你长大了。”明知他听不到,可她还是要说。头一次觉得,能亲耳听到别人的鼓励,对现在的子文来说竟是种奢侈。
“妈妈说,你长大了!”杨留拿起手机,快速地输入这几个字后点击发送键。
盯着那正在发着希望光芒的小屏幕,此刻的内心正在被股奇妙的感觉给占满了。
罗子文心想,或许是因为那个还未完成的梦吧,他总觉得自己不能输给那个所谓的父亲,他总觉得,总有一天自己可以在茫茫人海中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穿着桃粉蓬蓬裙的小姑娘。他不希望那会的自己再次输给那个男人。他要强大起来,当自己的避风港。
在他们俩没来上学的一个月时间里,班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流言到处乱飞。据自称“小灵通”的胖哥说,罗子文是因为那个周日下午,骑的摩托车车速太快,在一个急转弯的时候因避让一个老人,把自己狠狠地甩出了好几米远,结果负了重伤进了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你随便编的我们也不知道啊!”刘含一脸抑郁地看着眼前这个俗称只有130斤重的胖哥。
“我可是小灵通好吧?”胖哥不情愿地又解释一遍,“从任课老师口中得知的,毕竟他们俩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上学了,就算人成绩再怎么不好,学校也不能对他们不闻不问啊!”
刘霖看向了同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藏着周围人都读不懂的深邃。这个历史科代表又小声地跟刘含谈起了罗子文的身世:“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现在的他是跟着隔壁邻居家一起生活的……”
“我说你个死胖子,有事没事乱说别人干嘛?有这个闲时间还不如去多刷几道题。最讨厌这种在背后嚼舌根的人了。”班里那个一米八的文委又静悄悄地出现在刘含和胖哥两人的身后。
“我说陈利,你也别有事没事偷听人家讲话啊。”胖哥作势伸出一根中指后便离开座位去上厕所了。
“身为班长,我有义务去了解同学的情况。”刘含也起身,走向了正靠在窗边的林艺。
“中午吃啥啊?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吃饭吧。”刘含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双手托着两边脸腮,弯下那窈窕的腰,一脸鬼灵地对视着两人。
“我也不懂啊,饭堂的饭菜难吃要死,唉!”刘霖在做出欧美人贼喜欢做的一副无所谓不知道不晓得的无奈动作的同时又瞧了瞧此刻望向窗外发呆的林艺。“我说同桌,你中午要吃啥啊。”
她们不知道的是,现在林艺的脑子里想着的是那个在凉亭里孤寂地吸着烟的罗子文,她想了想,其实自己跟他挺像的,好像都是那么地可怜,那么地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