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小学就开始离开父母,在外浪荡生活习惯了的人,一直到现在,只要揣着一张身份证一张银行卡仍可以说走就走。
在我还很小时候,父母就把我们姐弟三人送到离家五里的乡里读书。父母虽然都是农民,却对于读书有着高于全村大部分人的认识,又忽视了天天管教以及其他东西对我们可能造成影响的各种具体问题,无形中给了我一个有别于周围孩子的童年。
当时姐姐已经读到初中二年级,我小学一年级,弟弟学前班。我们在街上的熟人家借宿一年,然后姐姐到县城读高中,我和弟弟也搬到建筑队的房子借宿了。
那是一个自由自在的童年,没有父母严管,没有亲戚熟人说教,基本等于放任自流。我们逃学,一个星期去学校两三天,除了到山上捡拾柴火自己做饭,就是到处玩耍,在街上的每一个角落玩,到田里抓泥鳅,到鱼塘的泄水口抓小鲤鱼,到水库钓鱼,偷偷去划竹排,到玉米地采摘不知是谁家的豆角......只有星期六早上回家星期天下午回学校,以及放暑假寒假回家。
那时候,父母只看一看期中和期末考试成绩以及评语,偶尔和老师了解一下情况,鞭长莫及无能为力具体管束我们。那些年,我的语文数学成绩都在60分徘徊,虽然违了父母的初衷,却也无奈,总觉得反正比在村里学得多吧。
虽然离家读书很自由自在,由于读书不好,又不是街上调皮捣蛋的学生,所以既没有学习好的同学做朋友,也没有和那些很野的同学成为好朋友。我们主要就是自己玩,虽然小小的年纪并无孤单的感觉,实际上则养成了孤独自处的习惯。
以至于到现在,我都向往着,一个人,在繁华都市、名山大川、旷漠荒野,独自穿行,寻找一些不同于寻常生活的体验。最好是不要打搅任何人,不要碰到任何熟悉的人,不需要让网友知道,如果与任何人有交集,也不要谈论家乡地域人事。只做一个过客、看客,城市的喧嚣繁华与我无关,我只是路过看看,风土人情与我无关,我可以审视一下,山川日月我就是欣赏一下。我喜欢足迹踏过之处,与一切人事一切风物保持一条平行线,不要有任何交集。如果某一刻,我感觉到了孤独,我会抓住它,深深陶醉,希望与之长相守,一起浪迹天涯。
那时候,每到周末,虽然不是特别期待,但是都是要回家的,总有一丝丝回家的习惯,既然不读书,自然是要回家。时至今日,关于童年的回忆里,总是找不到思念、离别、依依不舍的情愫。即使是为做诗赋强说愁,也找不到这些感觉。
后来,上了初中,因为学校有住宿,自然就不到外面借宿,也就少了逃学浪荡,但是,从小养成的脾性,依然是并不喜欢热闹,并不深入某群同学,产生特别的依赖和友谊。直至到省城读书,以及后来工作和结婚生子,也很少有完全融入某个圈子。即使早已明白人的社会属性决定人必须依托某个圈子生存,也终于是浅尝辄止,更喜欢若即若离,保持一种内心的离群的孤独,超然的自在。
随着参加工作,父母越来越老迈,我也有了责任心,却发现与父母的鸿沟是那么大,心里想着为他们做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这种责任和无力,使我对他们有了深深的牵挂、担忧、不放心,却又无法改变现实。
2009年,我在县城建成新居,终于有了我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我动员父母搬来。父母在坚持了一年,历经各种思想顾虑后,在我深深地为老家新家两头伤神之后,父母终于同意放弃老家的家园田地各种牵挂不舍,搬来县城。然而,就在择日即将搬来之际,母亲意外离世了。
没有牵手拥抱千言万语依依的惜别,母亲就突然永远离开了我们。农村习俗的丧葬成了最后的告别仪式,也是我此生离别母亲唯一一次流下深情惜别的泪水。
此后,我努力回忆我的半生,唯有对于自己无能为力改变父母的生活深深自责,以及参加工作以来自己因为有一些责任感而对父母的牵挂思念。
关于童年,只是依稀记得,每次我们周末要回学校,母亲都会送我们到大路口,直到我们走远,在道路转弯的地方,回头仍然会看到母亲站在那里。
其实,直到长大成年参加工作结婚生子,直至母亲离世,每一次我们离家,即使不再送我们到大路口,我也是感觉到母亲望着我们离家的背影,只是我已经从小习惯了孤独和坚强,不喜欢去理会去表达这些东西,我已经从内心深处习惯了忽略这些情愫。
我又想起,在我们在乡里读小学的时候,每到冬天,农活不是特别繁忙了,母亲有时候会到乡政府附近的山上打猪菜,会和我们呆一会儿。即使知道我们逃学了,也并不怪罪我们。我不记得那时候我们是否编排了什么理由欺骗她,或者是压根儿就不需要编排什么谎言呢?那时候的冬天比现在冷很多,现在回忆起来,母亲那么远到乡里来打猪菜,一定是非常想来看看我们,而不仅仅只是为了打猪菜要舍近求远走5里路。
我尽量努力回忆,也多多少少在记忆里挖出了一些和母亲在一起的细节,但是总归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离别伤情的场景,可能真的是我从小离家习惯了,没有什么不舍的感觉。
如今,只是母亲的凝望送别和期盼我们回家以及其他一切,都凝聚在童年记忆中母亲站在大路口,目送我们离家的那一道剪影里。哪怕年深月久,也是挥之不去,却再也无法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