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对于一个人的意义,应该是无法被割舍的,而且爱也罢,恨也罢,她已经植入在你的生命,无法挣脱,你如果真的想抛弃,那种疼痛或许和抛弃是生命一样的。
从我年少时起,好像对自己的故乡没有太好的印象,那是一个如此贫瘠无趣之地,从读书时起,一直走在逃离故乡的旅途中。这里本来就不是父母的出生之地,大概是在父母十多岁时,因为柘溪水库蓄水移民到了这边。母亲年少时的故乡在资江边的河畔,地势平缓,良田无数。父亲的故乡在资江最急的险滩旁边的毗塘,靠在江边放排打渔为生。因为是上下游的必经之地,奶奶还在江边开了家小旅店,招待路过的旅客。他们十来岁就背井离乡,移民到这边。当时的移民没有任何补助,直接是赶走本地的居民腾出房子来给远来的移民住,所以能选择的地方基本也是穷山僻壤。
父亲和母亲十六七岁就开始当家,在这开始了一生的辛劳。整个村庄分布在一个半山坡上,从后山短短的一个山涧中就一沟细细的水源滋养着整个村子。搞集体时,从山坡上修了一个浅浅的水渠,顺着山坡把水从山沟引到老家的屋后,这要经过好几道土沟和竹笺,中间会漏掉很多的水。年少时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到了夏天枯水时节,经常的一村人都在排队打水。到了半夜,这水还要灌田,父母经常为了守水通宵在田边,村里为了那一溜水也没少产生矛盾和冲突。那时,我们是多么羡慕那些靠水的村庄,好像有用不完的水一样。
但那一沟流水也是我儿时最大的乐园,它从邻居家旁的田边流过,穿过田坎边的小路直落一米多到下面的田边,冲击出一个不小的水潭,像瀑布一样。我就经常在水沟旁玩耍,捉蝌蚪蛤蟆,放纸船等。有次父母都上工去了,就我一个人在田坎边玩,一个不小心脑袋朝下掉到了水潭里。当时,大人都不在家,还好邻居有个老婆婆在家晾东西,好像发现田坎边的我不见了,就走来看了下,才发现我掉下去了,赶紧大声喊人。我鼻子嘴巴都冲在水里,满脸都是泥巴和血,当时都已经没呼吸了,经过一番折腾才把气接过来,父亲和母亲都急得痛哭。
好像稍微懂事起,也经常和父母到地里去帮忙。在屋旁,田坎边的角落里开出一点点几个平方米的地种菜,地里基本是石头多,土壤少。所以我们这里人用的锄头是尖头的,也不能扬起太高,不然一锄头下去火星直冒,双手发麻。这地里种菜完全靠人工施肥、浇水才能长出庄稼来。年少时也不懂得分担父母的负担,所以觉得上学还可以轻松点,不用辛苦到庄稼地里去帮忙。所以一年中暑假和寒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开心玩耍,免不了要去地里帮忙,或者在楼上拨花生、玉米粒,有时就只能用要做作业来推脱些农活。
读书也就是唯一可以逃离这土地的一条路了,我读的小学是村办小学,2个班,一个班是一年级,另一个就是三年级,隔年招生,一个年级也就8个人,一个老师。大家在一个教室上课,一个年级上课时,另一个年级就做作业。读到四年级后就去4里外的完全小学里读五六年级,到了初中后就要到镇上去读书了。初中的同学来自全镇的各个地方,有很多的同学来自更远的山村,大家都来到镇上,这里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就这样好像慢慢离开了那个山边上的小村。到了高中又去了更远的县城上学,慢慢中故乡的范围也越来越大,那山边的小村也就越来越缩小。大学时就来到了省城,这时的同乡会一个县来的人就是家乡人了。逃离了故乡,就好像在暑假推脱父母要我去做的农活一样,用读书在逃避着。
因为高考不理想,只上了很一般的专科大学,回到家乡都不敢说在哪里读书,好像我的自私逃避,也没能换来父母的荣耀,在家乡父老面前无颜面对。 在读完大学后开始工作时,找不到工作,几个同学跑到千里外的山东去打工,一年后工厂工资都发不出来。只好从家里寄点钱过来,买车票跑到南方来打工。故乡更是一个避之不及的地方,回到家乡,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怕被人背后指指点点,无处躲藏。
在广州工作了好几年,偶尔过年时回一次故乡,也好像是偷偷摸摸一样,在家待几天,又悄悄的离开了。我既害怕回到故乡,也不想在外人面前谈到那里。在外面工作,碰上聊天问是哪里人时,一般就回答湖南人,人家又会问湖南哪里人?益阳。一般人到这里也就算了,其实知道益阳的可能就没几个,如果继续问下去说到安化,还能知道的就可能更没有了,当然那时安化的黑茶还不是现在这样闻名时。就像穿了一件破短裤,还被人一件一件衣服脱了来看一样的感觉。这也可能是自己从小自卑内向的性格一样,逃离了故乡,也就甩掉了自卑的自己,在外面树立着完美的形象。
因为工作的关系,去过了更多的中国各地,并在世界几个国家游览过之后,当回到故乡,看看那普通而又充满回忆的场景,好像看到了曾经的丑小鸭找不到出路的少年时光。
我曾经理想中的故乡应该是富饶美丽,充满童年乐趣。父母不用经历那么多的苦难、艰辛的年代,而我可以自豪的介绍给别人那是我的故乡。等我都快到了四十岁,一直以为一切的疼痛都不能被触及,切不曾想,当我离开故乡越久,离开得越远,那些过往无法释怀的感觉,都被岁月冲刷得模糊,淡化。我更感受到故乡赋予我的力量,而从容、平静的把握自己的方向航向更宽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