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忽然接到表叔电话,说舅奶奶恐怕已经大限将至,只能选择送回老家。农村的观念,始终要叶落归根,所以,回到老房子里送终是必然的事。是夜,与父亲赶赴公路与泥路路口等待。途中经过表姑家,因表叔他们并未到,于是在表姑家等待片刻。
因为事先并未了解详细情况,所以当舅奶奶已经离世,表姑也不清楚具体状况,悲伤不能自抑。谈及老人的种种,伤痛涕零,又感于自己的无能为力,表姑似乎瞬间老了十岁,头发灰暗泛白,脸上也是灰暗的,即使白色电灯灯光倾泻在她的座位,仍旧是那种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的悲痛。我木然坐着,父亲,表姑父也木然坐着,看着火塘里的火苗或升腾或幻灭,俨然就是那些生命也在那火塘消逝。
及至夜深,才接到他们到达的电话,当电话铃声响动的那一刻,才把我们从木然里拉回来。各自拾掇着,带上手电,慢慢地走下茫茫的黑暗里。手电的光从后面拉长了我们的影子投射到无边的夜幕,感觉就和生命的消逝一样迅疾无声……
见到舅奶奶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极为不知道怎么描述的感觉,不是害怕和悲伤,是一种接近无我的空白。她还有一口气,手始终拽着表叔的手,眼睛已经不再有神,那是有着一种不知名的执念的双眼,也许就是望着那老房子的方向。一几个表姑都在,见面的那种痛苦,让她们失声痛哭,才将我把从空白里拉回来。男人吗开始忙碌起来,将老人的衣服被褥清理下来,然后将老人从车上移下来,一时间,大家都相顾无言,沉浸在那种即悲痛又盲目地机械活动里。我抬起了担架的一个角,即使是四五六个壮年男子,仍旧会感觉吃力。也许正是那种一辈子的沧桑别离,沉淀在老人的身体,所以变得异常沉重。大家就这样走着,一路沉默着,只有脚步声和沉重的叹息。短短的一公里路,似乎是我走过最长的一段路。老人极力地喘着粗气,仿佛这黑暗里有千万只手撕扯着她的魂灵,她依然坚强,及至我们走完那段极长的路,她仍旧没有放弃。
终于到了老房子,大家把老人安置下,一大家子人围着,无法再做什么,只好慢慢地等着老人离开,我有生以来没敢面对这样的局面,与表叔们告别回家。老人没捱到天亮,撒手西去,留下的,只记得那个晚上那一路的痛苦叹息。
岁月无情地带走了她,对于她而言:也许儿女子孙满堂,又守护着她离去,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了。也因为物质条件的匮乏,和思维意识的保守,她罹患帕金森综合症的这些年,一直过得不好,根本没怎么快乐过,。她最后的这些年,正好是传统的社会价值分崩离析的这一段时光,受冲击最大的那些观念和行为,正是时代留给我们的难题,也许是无解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