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也记不清那是我过的第几个中秋节了。
只是当我挤在亲戚中间左手一个猪蹄右手一个鸡腿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晓雪在QQ上给我发了一张图片,我拿毛巾擦了擦沾满酱汁的手,打开了图片。
图片里,她坐在餐厅里,酒水和食物都很多,可是她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落魄,我叹了口气,几只飞蛾围着我头上的灯扑楞着翅膀,我盯着地面,开始发呆。
这是她离开中国的第一个中秋节,此时的她正在距离我不知道多少公里的首尔,时间比这快一个小时,她会经常不开心,过的并不顺畅,也会告诉我这里肉类贵的要死,半个西瓜都要十几块,再告诉我衣服最便宜。
果然,听说的都是骗人的,旅游是因为有钱才玩的开心。哪像咱大中国,一个西瓜才几块钱随便吃。
看着图片里她那张好看的不像话的脸,我给她发了一个红包,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从来不是会安慰人的人,因为我更需要被人安慰,我被她安慰的次数远远多于她安慰我的。
在十八岁之前,我们俩随时出来见面,寒嘘问暖,眼含热泪的去倾诉自己做过的愚蠢的事,又或者仰天大笑,唾弃一切虚伪的混蛋,惊动了墙头上的猫。
而在十八岁后,我是体内有老灵魂对生活无比丧的电影爱好者,她成了逆流而上的苦逼韩国留学生后,我才猛然醒悟,我们真的无法一直守在一起,挡在我们面前的不一定是巨大庞然的人生,但阻隔在我们中间的一定是广阔无际的时间,令我们无能为力 。
只是在我们俩长达十三年的友谊岁月中,似乎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吵起来的,换句话说,也许是生活太无聊,平淡无奇,那么漫长的时间里,我把她视为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就连肚子痛到走不动路了都是她浪费着时间来陪我,我能够讲的故事也只有两个,还微小如蚂蚁,平凡如树皮。
我很清楚的记得那是小学的一个夏天,柏油马路因为太阳的暴晒而滋滋作响,我很讨厌这样的下午,走到校门口前,就看见了一个老师用早已被鲜血渗透的纸巾捂住晓雪的头,朝我这边走来。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鲜血,被太阳照的明晃晃的,顺着晓雪的头皮犹如爬山虎似的流下,掉在了满是灰尘的地面。
我却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怔怔的站在原地,没有表情,只是望着她,直到她走近的时候我才打了一个哆嗦,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玻璃糖塞到她的手里,她紧紧攥着,接着便被老师领去医院。
我再一次的看着她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天气越来越热,蝉鸣更加刺耳,我感觉到我快燃烧了,直到我完全看不见晓雪后,上课铃响起,我猛的跑进学校里
我们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呢?或许是我天生性格软弱,不愿与男生交谈,在他们再一次欺负我的时候,晓雪用很厚的一本书“啪”的一下向他们砸去,空气寂静,我的那张丑脸露出了笑容,这是我俩友谊开始的幼苗,人和人谈话的开端,总要是有个正儿八经的理由,而我的理由就是“感谢”,并且邀请她去我家玩过家家的游戏。
而在上了高中后我才发现,由于我不接受任何一种规则,所以对高中有着深深的厌恶。
我一边恨我自己当初为何不好好学习好跟晓雪一个学校,一边又在每一个假期忙不迭的去见她,我是个倒霉蛋,每次见她后聊天总能哭的稀里哗啦的,尤其是在一次有个同学把我反锁在宿舍后,太受委屈,我几乎是边和她说边哭的惨烈,真的,我觉得我在她面前哭一点都不丢人。
我无法想象离开她会是怎么样的,可现实就果真如同《山河故人》里说的那样: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
高考完后的那个暑假,我俩每次见面我都惶惶不安,害怕的以为都会是最后一次见面,我发给过她一句话“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她一直没回过我。
在大学刚开学后的一个晚上军训时挂掉晓雪的电话后,辅导员和其他的女生开始起哄班里仅有的三个男生,我盘着腿,低着头不说话,女生们的笑简直快盖过浪潮,我内心里却又比谁都平静,苍老的跟个老人。
晓雪要坐飞机走了,我却离她遥遥无期,我自从听到她要去韩国的消息就暗下打算:要去送她,可这就跟小学时候要去一块烤红薯却要上补习班一样,现实赤裸裸的打了我一耳光。
比起高中的波涛汹涌,大学的我简直就是静如死水,投个缸都不会有回应的那种。我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情,不会想家,敷衍着宿舍里的人,不去结交班里大堆大堆的女同学,吃饭大口的扒完,闭上眼就是黑天。
没有办法,我没有任何办法,我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机场送她,或者恨不得有神灯帮她实现一夜暴富能够留下来。在那几个小时里,我的大脑开始自动脑补她的行动,无论是在汽车里昏昏欲睡还是在机场的焦急等待,而我的依赖性人格让我终于哭了出来。
回到宿舍,我开启了语音聊天,聊到半夜,听着她的呼吸而眠,从那以后我便知道,因为我很难再见到她,所以我便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了,就诚如《破产姐妹》中Max说的:我表现得就像我什么都不想要一样,因为我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而我也明白,我们以后所要经历的,是一场没有可靠答案的“丢手绢”游戏,运气好的,会和两三个同伴走过坎坷的泥泞,运气不好的,会跌入沼泽,遍体鳞伤。也是这次分离,让以后无论在她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毫无保留的站在她的这一边。
我曾想过一了百了,但是一想到还有晓雪我就舍不得,所以直到现在,我再也没用过铅笔盒里那个能让我闭上眼的刀片,只剩下两颗心遥遥的隔海相望。
文/夜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