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汉,冇好妻,癞汉娶个花滴滴”,我对这话深有同感,特别是后一句,简直就是针对我说的——
我身高不过一米六五,相貌平平,家境一般;而妻子虽说不上“白富美”,却也长得高大利落白,特别是还有一份还说得上体面的教师的职业。我经常笑对妻子说:“咱俩能走到一起,是偶然也是必然”。
26年前的夏季,我和媒人骑着加重自行车,冒着酷暑“咣咣当当”行了半个小时,在妻子家的堂屋和她见了面,我那时还挺腼腆,不好意思抬眼看人(重要的是我眼近视没看清),凭直觉感到妻子个子很高,穿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脑后随便地绑着个“小马刷”,一副很朴素的样子。
妻当时还是民办教师,由于我们工作相同,所以很谈得来,后来我当机立断,很快以400块大洋买断了妻子的“再见面”权。
见识妻子的务实、质朴、会过日子是结婚前在我们去县城为妻子买衣服这件事——到了商场,妻嘱咐我在一旁悄悄隐蔽起来,先由她“上前线”不厌其烦地挑选、还价,最后达到满意的价钱了,她才暗示我“弃暗投明”,由“后台”闪出,上来付钱。虽然我缩头缩脑像做了错事儿的样子会让店主露出嘲笑的目光,可是因为省了不少钱,妻很坦然,她说,卖衣服的就会抓住情侣第一次买衣服男青年不好意思还价的心理而漫天要价,我们偏不让他们得逞!看着妻子狡黠的笑,我感动得不得了——我和妻还不熟识,她竟想这么周全,让我如此省钱,真是难得,以后过日子肯定错不了!
妻子忽然在一个卖衣服的摊位前留恋不前,她很用心地抚摸一件粉红色的貂绒大衣,眼里露出不舍,如此徘徊了好几次,后来她回到我“隐匿”的地方,犹犹豫豫地说,那件衣服不错,只是太贵了,要180多块呢!……要知道当时当民师的妻子月工资才70多块钱啊!
我内心忽然萌生了一股豪迈的气概,做出了唯一一件让妻子感受到我男子汉气势的壮举,我 果敢地说,不就是一百多块钱吗?只要你喜欢,我去给你拿过来!接着我大步流星上前,很慷慨地付钱、拿衣服,同时为妻子的善解人意而感动,我在心里暗暗说:这辈子,就你了!
我老家在城东,妻娘家在城南,结婚前我们一起进过几次县城,每次回家都是骑着车子我先护送她到她家村口,我再折返回老家,每次到家,都是夜色深沉。那一年的正月十七,返回时,天已擦黑,路两旁远远近近坟地送老爷老奶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礼花的彩光映着夜色,到她家村口,天已经黑透了,正好她父亲守在村口等我们,老人家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今夜不走了,就住在这儿!”
岳父家堂屋挂了一架古色古香的自鸣钟,到点儿就“咣咣”的响,几点响几下,我睡在堂屋西间,这下子被折腾得睡意全无,到自鸣钟响了十下时,忽然听到西厢房有人说话,侧耳细听,果然是在议论我!
“二波(我小名)还冇咱闺女高咧,家里就那几间趴趴屋,他哥又没分出去,闺女过去有罪受了……”岳母有些伤感的声音。
“穷冇根,富冇苗,不知道谁过到哪一步呢!我看二波不错, 放暑假还找地方打工呢,这孩子,懂得顾家,勤勤,咱闺女跟着他,不会受罪——闺女,你说呢?”老岳父瓮声瓮气的话很有分量。
“妈,那次你们没在家,你没见他摊的煎饼,薄薄一层,金黄油亮,弟妹们都吃得等不及呢,你们谁也没他手艺好!”妻的话里带着得意,倾向性已经很分明了。
这时老祖母慢悠悠开腔了:“嗯,二波虽个子不高,可浓眉大眼,白白净净的,脸上没胡须,不像北地张军,连面胡挂簰儿,整个就是张猫脸……你说是不是,孙女儿?”。“奶奶——”。老祖母爽朗的笑声里是妻娇嗔的声音。
我抬眼望向窗外,一阵飒飒的风声,吹散了云儿,明月似玉盘高悬,向大地洒下如玉的光辉……絮絮的话语也被风儿吹得支离破碎。今夜,注定无眠……
当然,后来我们如愿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后,我们的生活平静而幸福,虽然期间也有磕磕碰碰,但一点也影响不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一如既往地在每个暑期打工挣钱,不为别的,只为过得充实愉快,也为了坚守老岳父的那份信任;我曾用写文章的奖金为妻子买来有纪念意义的银手镯;我不善言语表达,却曾用文字堆砌成情书把妻子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有一点我对不住妻子和祖母:婚后我脸上的胡须如雨后春笋之势疯长,又像肥硕的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一日两割也无济于事,虽说不上“连面胡挂簰”,可也是青森森一片,怪损形象的。妻啊!你可知道,婚前每次去你家,我都是涂了满脸的“第二春亮肤霜”,活生生把胡须烧掉的啊!“白面书生”的称誉怎一个“烧灼”了得?
值得庆幸的是,妻并没因此而迁怒于我,因为她知道,这不是我的错,这点“外伤”和我的综合素质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她还坚信一个真理:人,只要心好,比什么都好!
2018.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