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去给妈妈上坟。
这是妈妈去世后的第四个春节,我有两个春节都没回去过。今年特意早一点走,赶在年三十之前到家,可以去上个坟。
以往都只能在家门口的十字路口烧一些纸钱。感谢北京市政府一直还没有取缔这种污染严重的祭奠活动,可能政府也知道北京有太多没有办法回乡祭奠的外乡人吧。只是我们也不知道遥遥一千多公里,我烧的纸钱妈妈能否收到,但又一想鬼魂是不受物理距离限制的,就又聊以自慰了。
我家的祖坟在屯子东南方向的一块庄稼地里,感谢乡邻之间的宽容,毕竟这块坟地是占了别家的耕地。
祖坟是按辈分顺序排的,辈分越长的在北面,然后依次向南排开。我妈妈的上方是大娘,大娘的上方是爷爷奶奶。爷爷的哥哥一支在他的东向。
妈妈的坟旁边又出现了一座新坟,是爸爸堂兄的,去年故去的。
小时候路过坟茔都很害怕。但现在感觉还挺亲切,都是自己熟悉的亲人,瞬间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爷爷奶奶妈妈都在,那时候我还小。只不过房子不一样了而已。东北的冬天,大地一望无际的白皑皑,偶尔有一两株光秃秃的矮树。万籁俱寂。妈妈的坟上插了几束塑料花,那应该是前几天妹妹来上坟的时候买的。她总记得妈妈爱花,所以经常买来几束。妈妈坟上长满了蒿草,有句老话说,你家祖坟上找那根蒿子了吗。看看还真长了,还不少呢,妈妈一定是在尽力保佑她的孩子们平安且有出息吧。我和老公把大捆的纸点着,干燥的空气瞬间燃起,还没容我感慨悲伤一下就燃尽了。很想留下来陪陪妈妈,但是太冷了,一双夹鞋的脚在雪地里已经冻的快失去知觉了。
烧完纸,我们回老房子看看吧。
自从妈妈去世,我给爸爸在县城买了房子,妹妹一家也已经先于爸爸去了县城,老房子就彻底空了,荒芜了。加上妹妹家的,前后两个大院子,爸爸这里是一个三间的房子,是我们原来居住的,我记得是我弟弟很小的时候就建好的,那距今大约快40年了吧。三间房子旁边是更早的两间土坯房,那是我小时候全家住过的,后来建了新房子,这两间就作为仓房用来装粮食和杂物。这两间屋子承载了我全部的童年少年,以及成年后的精神归属。
进院子的大门上了锁,也形同虚设,旁边的铁丝网只有一米高还坏掉了,我们轻松的跳了过去。
院里铺满了雪,连人的脚印都没有。
没有拿家门的钥匙,也只能趴着窗户看看。屋内没有我想象中破败,一切家具都在,只是灰蒙蒙的一片。外屋炕上散落着一堆照片,不知道是谁从哪里找出来的,这是我唯一想拿走的。也许有我年轻时候的照片吧。
里屋的炕上散放着一堆鞋子,那是我妈生前手工做的,其实很多年都没人穿手工做的鞋了,但这些鞋也没人舍得扔。鞋上都长了毛了。拿出来晒晒,再放回箱子里。过了一年,再拿出来晒晒,然后继续放回去。
这些年经常梦回老房子。
一个片段,一个定格,有动态的影像也有静止的画面。
阳光洒满炕,东北的炕一定是在朝南的窗户下。冬天坐在炕上就能接受阳光的照耀。夏天睡在炕上,不拉窗帘的话就能看见天上的月亮。秋天躺在炕上能看见天空的云朵一会变成骏马奔腾,一会变成鸽子老鹰。一会儿又聚在一起黑云墨墨,醒过神来,赶紧下地,去后院找小鸡仔,往往鸡还没赶回来就大雨滂沱了。那时候的雨,总是来的很急很大。我和鸡一起变成落汤鸡。
我家的炕一直不好烧,这个事基本上困扰了我妈半生。尤其冬天,经常外屋烧火,里屋冒烟。呛的睡懒觉的我躺不住,不得不起来,鼻子窝里都是黑黑的。为此事,妈妈没少骂爸爸,但爸爸对于解决这个问题似乎束手无策,有时候爬上房顶,用绑着破布的长竹竿通一通烟囱,也不大解决问题。于是妈妈继续骂,周而复始。
如今这个炕上,只剩下几双陈年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