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哈珀·李的《杀死一只知更鸟》。赢弱而失语的怪人拉德利、勤劳诚实的黑人劳工汤姆、勇敢与毒瘾斗争的杜博斯太太……以及小说中提到的所有形象鲜明的人物共同构成了这部血肉丰满的作品,关于平等、勇敢和教养。
在父亲阿蒂克斯的引导与教育下,两个孩子渐渐懂得成人世界中的种种冷漠与偏见,这是一种成长;然而在经历了痛苦与愤怒之后仍能站在别人的角度去理解别人,坏人的内心也可能无辜。阿蒂克斯向来如此,他的两个孩子亦然。
“你射多少蓝鸟都没关系。但要记住,杀死一只反舌鸟就是一桩罪恶。”
有这样的一种鸟,它们唱歌给我们听,什么坏事都不做。它们不吃人们园子里的花果蔬菜,不在玉米仓里做窝,它们只是衷心为我们唱歌,它就是反舌鸟。黑人汤姆的死无异于一只反舌鸟的殒命。
故事发生于南北战争之后的一个南方小镇,《解放黑人奴隶宣言》已经签署,但种族歧视观念依旧残留,这也是汤姆的悲剧所以为悲剧的根源。尽管白人农民尤厄尔诬告黑人劳工汤姆的事实如此清晰、尤厄尔与女儿马耶拉的证词漏洞百出……这场振奋人心的、被期待改变几百年来的陈科旧制的辩护还是以失败告终。
“我不知道,可是他们做了。他们以前做过,今天又做了,他们将来还会再做,当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好像只有孩子在哭泣。晚安。”阿蒂克斯说。
“怪人拉德利不出门一定是因为他不想出门。”杰姆说。
偏见不仅会消灭肉体,也会扼杀灵魂。从黑人汤姆的死,到怪人拉德利的一生避世,无一不是对人性的嘲讽和控诉。关于对平等的践行和追求,阿蒂克斯坚持“不能因为我们开始前已经失败了一百年,就认为我们没有理由去争取胜利。”尽管他们做了,像以前做的那样,但尤厄尔得到的胜诉,似乎仅仅意味着“你是一个白人,他是一个黑人,我们判你胜诉,快滚回你的垃圾场去吧!”。尤厄尔因这场官司失去了他仅存的一点点信誉和尊严,这也正是他后文企图杀害两个孩子的原因:阿蒂克斯法庭上的辩护摧毁了他的正常生活。
至于小说最后尤厄尔是否杀人不成反害了自己,或是杰姆,再或者是怪人拉德利……这些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所谓平等带来的包容与正义远不及偏见带来的伤害更为直接、也更加根深蒂固,因为一旦公审开始,又一只反舌鸟将要死去,那已经失去了灵魂的余生。
“阿蒂克斯,我们会赢吗?”
“不会,宝贝儿。”
“那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不能因为我们开始前已经失败了一百年,就认为我们没有理由去争取胜利。”
要做一个勇敢的人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到达的。阿蒂克斯对他的两个孩子说,“我想让你了解了解她,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勇敢是什么,而不要总认为男子手里拿支枪才是勇敢。真正的勇敢是,在行动之前就知道要失败,但还是要行动,不管怎样,要进行到底。”你往往失败,但有时候你也能取得胜利。杜博斯太太胜利了,在她生命到达尽头前完成了与毒瘾的抗争。这个只有九十八磅的老太太,她死时不托任何事的福,不叨任何人的光。她是一位足够勇敢的人。
阿蒂克斯接手为黑人汤姆辩护的案子又何尝不是集结了诺大的勇气和决心?顶着“为黑鬼辩护”的挑衅和压力,陪审团千百年来的种族歧视……阿蒂克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场辩护终究无法取得胜利,但他是一位正直而有原则的律师,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宁而对一个同样正直诚实的黑人生命视而不见;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要以身作则教孩子们做正直勇敢的人。
“除非你穿上一个人的鞋子,像他一样走来走去,否则你永远无法真正了解一个人。仅仅站在拉德利家廊下,就足以明白。”
怪人拉德利的传说和那栋寂静多年的幽森可怖的房子一直存在于孩子们童年的猜测中,大树洞下神秘出现的礼物也曾给孩子们带来许多惊喜。 记忆中阁楼上走来走去的神秘又可怖的怪人形象终于逐渐清晰于故事末了:对父亲受理案件不满的尤厄尔在两个孩子的放学路上实施报复,正是拉德利救了他们。
斯库特以一个孩子的视角回忆着与怪人有关的一切:他是我们的邻居,他送给我们两只香皂娃娃,一只不走的怀表和表链,一对吉祥币,还有我们的生命。可是,邻居间是礼尚往来的。我们从未在那个取东西的树洞里放过什么作为回报,我们什么也没送过他,这让我很伤感。
如果说关于平等和勇敢都和美国当时的大背景不无干系,那么在这部作品中与教养有关的东西显得尤为可贵。相较于湊佳苗《告白》中的溺爱与虐待中扭曲成长的不健全人格,或是《无声告白》中主观臆想与成才意识强加下的麻木和自我缺失,不由得让我们对悲剧孕育进而一发不可收拾的结局深以为必然。斯库特和杰姆从小失去母亲而跟随父亲长大,尽管生活上无法细致入微但对于孩子的教育和爱从未缺失。阿蒂克斯将善良、勇敢和正直的美好品质细化于生活的每个细节中,教养是一种内化于心、外化于形的美好品质。这是一次家庭教育的成功,更是一个社会小群体的局部胜利。
这部小说推荐给孩子们去读,愿你们有斯库特和杰姆的品格;推荐给大人们去读,愿你们能有阿蒂克斯的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