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明月下,多少思乡的人孤独的热望,羁旅的牵绊,一年胜似一年。家,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生活;从更深层说,家,是一种思念。
我的家乡在一个很偏僻的小镇,确切的说,应是我父亲的家乡在那里。那是他出生的地方。他在那成长、读书,直至考上大学,分配工作,走出了小镇。后来在工作的地方,遇见了母亲,从而有了真正意义的家。纵而对父亲的家乡,没有太多的情结,有的只是记忆的重叠。小时过年,只要有时间,父亲总会带上我和姐俩一起回他的家乡过年。母亲偶有会去,但由于过年出行火车的拥挤,去一次抱怨一次路途的艰辛,渐渐的也不再去了。对于我们,实则内心是极不愿的,但迫于父亲的压力,不得已只能随同前往。为买到座票,夜色还没有退尽,父亲就动身前往火车站,睡梦中我瞌睡的双眼使夜色更加浓重。在人群的推搡下,我潦草地踏上了回乡的路。长长的绿皮火车,已是人流的海洋,车厢连接处、过道、座位下、行李架上,到处都是人。我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座位一角,不敢喝水,不敢挪动,因为厕所里也挤满了人。满眼都是人,空气仿佛凝固了,被每个人呼出的气息填满。火车行进的轰鸣声,有节奏地回响在长长的隧道,单调而漫长。希望下站就是目的地,小女孩心中此刻只有这一简单的愿望。终于,捱过了难熬的一夜,刚要舒展由于趴着睡觉压麻的胳膊,父亲就催促着我们赶紧走到车门,以便下车,因为小站停靠时间很短,最多一分钟。还未回过神,突然听到父亲在正对我的车窗外大声叫我们,示意我们从车窗爬出来。当时有很多疑问已顾不上问,诸如父亲怎么下的车,是什么时候下的车,为什么车门会关了…只记得在热心人的帮助下,连推带搡,我和我姐从窗口“顺利”下了车。至今想起,父亲下车的神速,如谜一般神秘存在着。
出了车站,空气顿觉清新,用力呼吸一口,就像失去水的鱼儿重回水的怀抱,立即焕发了生机。天是童话里的软蓝,温柔的裹着白胖胖的云。云朵慵懒的飘浮着,一脸恬淡知足。去小镇的路上,必经一条清澈的河流。河水澄澈透明,闪耀着太阳的光辉,也照在了我的身上。河水潺潺,逶迤绵延,似遗落人间的玉带,有着无尽的柔情和温润。我和姐会欢叫着冲向河边,弯着腰认真地找寻漂亮的鹅卵石,然后卷起衣服前襟,贪婪地兜捡着捡不完的石头。
顺着石子路蜿蜒而行,走到黑瓦白墙时隐时现,父亲的故乡就到了。走进深深的小巷,古老悠长,苍古得仿佛岁月的褶皱,诉说着历史的厚重沧桑。高高低低的石板路在脚下延伸,一次次引进新的拐点。两旁白墙黑瓦的老屋紧紧相依,包围着我们,眼前只剩下温软的阳光,迎着阳光前行,温暖直抵心头。偶有挑担的小贩,传来声声吆喝,时断时续。这样的意境似乎只应出现在清新醇厚的宋词中吧。
父亲家的老房子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房,玲珑古朴,墙角的青苔悄悄爬上墙面,晕染出青绿的色调,给岁月的深沉涂抹了重重一笔。推开半掩的木门,不是满园春色的小院,而是一条深邃的通道,每次进入前,总会有“庭院深深深几许”的遐想,期望通过它的穿越,萦牵梦回的大唐。于是本不长的通道,小时的我走出了世纪的时长。穿过通道才是小院,路面坑凹不平,靠墙边散乱的堆着些柴火,一股浓烈的醪糟味扑鼻而来,一下子刺激了饥肠辘辘的味蕾。厨房外棕黑色的烟囱升腾起袅袅炊烟,不染纤尘,袅娜的飘向天空。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醪糟汤圆,抚慰了空荡荡的腹部。听父亲说,这是奶奶自腌的醪糟而做,香甜的味道刻画出圈圈年轮,印在记忆的匣子中。
特别记忆犹新的,是爬楼梯到达二楼的小阁楼。像现在城市楼房的跃层,楼梯设置在屋内。所不同的,楼梯是木制的,已有了岁月刻痕,踩在上面吱呀作响,好似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和着脚步的伴奏。楼梯间距很窄,两侧没扶手,每踏出一步都得小心翼翼。正是经历了这短暂的艰辛,当探出头瞬间光亮的那一刻,一颗欢快的心将要跳出胸膛。眼前是更宽广的天地,更辽远的视角,一阵微风拂过,清新宜人,撩动着喜悦的心房。仰起头,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日光。它们透过屋瓦缝隙,温柔地洒向小阁楼,一切在静谧中是那么美好,只想时光在此驻足,获得永世青睐。
然而,走着走着,有些事变了,人也渐渐变老,父亲已佝偻了身躯。时代日新月异,高速动车替代了传统绿皮车,高楼大厦覆盖了古旧的老屋。承载回忆的故乡,渐渐变小,渐渐变远。老屋的不复存在,终究是不舍,心里总感觉缺了那么一角。只有回首,回首望望逝去的故乡,生养我们的故乡。那是根,是归宿,纵然漂泊的再远,心还是紧紧系结着它啊。
消逝的故乡,绿皮车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