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不停地下了两天,雨过了,天还没有放晴,贺局长急匆匆从县城赶来。上午他去了小南后石硌(luo),同江带着去的。下午,我同他俩一块上山。
趁秋收还没有结束,贺局实地采样王金庄老品种。
王金庄老品种,特别是谷子,不好辨认,看似相同,实不相同,名字奇离古怪,许多品种都叫不上名来。贺局未来之前,同江就问了不少农户,问他们种着什么种类。
不同庄稼分布在各个山头,零零碎碎,品样繁杂,实地到田间采集,困难重重。
我们先坐车顺岭沟到西沟门,然后下车向大西沟一路攀爬,一路采集。
同江在前面找寻不同品种,贺局拿照像机拍摄,用卷尺把量,他让我按顺序作好记录,记下名称,株高,穗长,穗位,株距和行株,还记下户主。
李阳太种的米大黄谷子在大西沟海拔900米高的梯田里,爬到那里,我就感到浑身困乏。下山时,同江在前边,走得很快,贺局跟不上,他是知识分子啊,跟城里的其它人比起来,他是杠杠的,跟我们山里人比起来,他还差一节。刚下罢雨,山路泥泞不好走,我跟在贺局后面,看到他鞋上裤子上的泥巴,我的情感本能地调了出来。我的情感很脆弱,看个电影也落泪,跟在一个满腿泥巴的50多岁的老官员身后,肚里像喝了酸饭,翻翻腾腾不平静。在他身后审视他头上苍白的短发,稀稀疏疏的头发间,头顶的皮肤看得清清楚楚,头皮上流淌着湿淋淋的热汗。
李金德的老黄玉米,在另一条沟,叫大崖岭,沟深山高,同江问贺局还去不去。贺局用渺视一切的口气肯定地说:“去!”
大崖岭分南大崖岭和北大崖岭,北大崖岭,是没通公路前王金庄人出入大山的唯一古道,点灯的煤油,食用的盐巴都必经这里运进山来。
金德的老黄玉米在南大崖岭。三个大傻瓜,满脸流着汗,又攀登了一个海拔900米。同江知道我好写日记,他嘻嘻哈哈跟我说,我给你出个好题目——《贺局爬上大崖岭,就为了金德的老品种》。
贺局说,记下,“地名,大崖岭,姓名,李金德,品名,老黄玉米,珠高2.8m,穗位1.4m,穗长19Cm。
我们从大崖岭下来,天已经不早了,贺局还要再到小南东郊,那里种着马拖缰,压蹋楼,红苗老来白。从东郊山下来走到沟底,我有点瘫软了,一屁股坐到了石圪节上,贺局也来坐,像猛然绊倒一样坐下,震得一颗汗珠,滴嗒一下掉落在石头上,留下指肚那么大一片湿印。他还要到北坡采集马机嘴等别样的品种,我把他拦住了。
我问:“您不顾死活一天跑4道沟,侍弄这些老掉牙的东西,究竟有多大的意义呢?”
他的精神被我的一问振起来了,绘声侩色地讲起来,从而,我才知道,王金庄农产品的多样化是北方旱作梯田唯一的、仅有的。当一样品种遭遇不测,其它品种得以补充,和土质有机质丰富的含量,农家肥的施用一起,共同构成王金庄农耕种作,历700年而经久不衰,永续发展,不但在中国,在全球范围内也是唯一的,全世界面临着过度施用化肥,土地被破坏,天然绿色食品越来越少的当下。全球农业文化遗产组织应孕而生。有识之士提前一步注意到了人类面临的粮食危机。专家面对美国100公里宽,500公里长的农业带都是单一品种的现象,后怕起来,一旦这一品种被自然淘汰,怎么办呢?
明年申遗成功,王金庄的“地种百样不靠天”要在国际力量的帮助下,以靠我们内生原动力好好保护,为子孙后代,为中国,为人类作出贡献。
听了贺局精彩的石圪节讲课,我的心劲足够大,我不觉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