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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中时整过牙,后来需要长期佩戴保持器(一种为了保持牙齿位于理想位置、戴在牙齿上的器具)。由于这保持器看上去像一副假牙,我便总叫它们“假牙”。佩戴“假牙”后,我吃饭时就多了些琐事:取下“假牙”、吃饭、带走它们。
在一个晴朗的下午,一切像往常一样,平静得让人有些犯困。放学后,我和他一起去食堂吃饭。打好饭,我们便找空位坐下。我习惯性地将“假牙”取下,用纸包好放在桌上。吃饭时,我们旁边时常有位大叔,提着大号垃圾桶走来走去,不断清理着桌面上被冷落的食物残渣。吃完饭后,我们放回餐盘就离开了食堂。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我们很是悠闲,这是一天中难得的放松时间。突然,我像被雷劈中似的叫道:“糟了!我忘了我的‘假牙’!”可这时我们已经离开食堂好一会儿了,抱着侥幸的想法,我们急忙地往回赶。
上天会眷顾真诚的人,而我们,看来是不够真诚了。
看着已然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空桌子,我站在旁边,很难不失望,却又不知所措。他看了桌面,又弯腰看了桌子下方,又站起身看了我,接着又向四周看去,我也学着他举目四望。最后,我们的目光停留在同一处——在食堂的一角,一个穿着围裙、戴着袖套的大叔正卖力地工作着。他左手倾斜地提着一个快装满的垃圾桶,右手拿着抹布,熟练地将桌上的垃圾抹进去。看着大叔心无旁骛的模样,我断定我将永远失去我的“假牙”了。
身旁的他径直跑了过去,我呆了两秒,也跟了上去。
我们到那位大叔面前时,他着急地问:“叔叔,你有没有看到一副很像假牙的东西?”大叔看着我们,停下手中舞动的抹布,像记起了什么似的回答:“噢,看到了!”看来,他工作的时候应该很是认真了。“在哪里!”“已经被我抹进桶里了!”大叔一脸憨厚地说,随即将他手中桶的开口转过来,对着我们,接着,一个不可描述的场景呈现在这个圆形的画面中——食堂所有的狼藉都汇聚于此。
食堂依旧喧闹,或许只有那只桶能听得见我们三人的沉默。大叔仍提着桶,看着我和他脸上复杂的表情,略表歉意又有些犹豫地说道:“你们……还要吗……”此时的我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木讷地站在那儿。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一句话,取下手表,挽起袖子,将手伸进桶里,全神贯注地找起来。可,桶里的食物残渣应有尽有,怎一个恶心了得!
我在旁边震惊着、沉默着,对一切都不抱希望。
或许他比我还想找回那副“假牙”,或许上天眷顾他,他竟没过多久就找到了。看着他手上那副不堪入目的东西,我们三人虽都有一丝高兴,却也都笑不出来。大叔放下手中的垃圾桶,一脸愧疚地说:“你们到后厨去洗洗吧,里面有热水。”
跟大叔道谢后,他淡定地走进了后厨,礼貌地跟一个正在洗碗的阿姨解释了原因、表明了来意,阿姨很善良,告诉我们随便洗。他按了很多洗洁精,在一大锅热水里,把那副还称得上是“假牙”的东西洗了一次又一次。整个过程,我只是出神地跟着他,我不知道我在哪儿或者在干什么在想什么。
我们又一次走在那段回教室的路上,空气中漂浮着属于我俩的静默。他突然停下,拿出用纸巾包着的“假牙”,转过身看着我,我也停下来,转过身去,一脸憋笑地看着他……
这世上最浪漫的事,是身边有匆匆的行人,有嘈杂的声音,我们默然相视,他不疾不徐,将“假牙”轻轻放入我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