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猫飞趟扬州。猫去扬州可不是旅游,猫是带着“任务”出发的,猫的任务是参加一场婚宴,就是人们常说的“赶喜”。
亲戚嫁女,男方远在江苏那边“办事儿”,娘家这边需要去些人“压压阵脚”。亲戚说,去的人要“身强力壮,五官端庄,谈吐诙谐,性格豪爽”,猫一寻思,自己不就是一个非常理想的人选么。亲戚特地告知,由他们支付所有南下客人的路费、宿费和餐费。猫说,管吃管住就行,来回机票咱自己买,权当一次旅游了。
九月六日,我们十来个娘家“客”(读且,三声)分别从空中和陆路抵达无锡和扬州,第二天中午会齐后,分乘三辆车沿京沪高速北行,下午抵达高邮市。
高邮是扬州辖下的县级市,但还不是“办事儿”的地点,喜宴的地点设在高邮的乡下,周山镇万福村。我们依既定计划在高邮住下,在大酒店里布置了“娘家人主场”。
当晚,男方家的代表为我们接风,一桌人喝掉了四瓶洋河“梦之蓝”和啤酒若干,来自东北的娘家客很克制地展示了一下酒量。新郎官没有出现在当晚的餐桌上,据说乡下的婚宴已从前一天开始,要连摆三天。
八号,早餐之后,统掌大局的“丈母娘”给每位来宾都分配了角色,大家把细节问题捋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分成了三个小组,第一组随丈母娘守护在新娘的房间,负责“对付”新郎,猫跟第二组在另一个房间里负责接客,就是招待婆家来宾,我们把几个房间里的椅子都集中起来,布置成会客室,还备了水果香烟糖块和饮料。我说“接客”这个词用的不妥,应该改为“待客”,大家一致同意。其余的人则由“丈人爹”率领,着便衣分布在走廊、电梯间和一楼大堂,用手机代替对讲机,以应付突发事件。
上午九时许,楼下传来讯息:来了!
大伙倏地散开,各就各位。
随新郎官走出电梯的就六七个人,除一个和新郎年纪相仿的“领队”外,其他的都是拎着大包小裹的半大孩子,这些孩子似乎不值得我们一群大人接客,猫顿时有一种大材小用了的感觉。
新郎在新房前高声叫门,喊完“老婆”又喊“妈”,反反复复,一声比一声大。他要经过三道“坎”,一是要把门喊开(这需要塞红包滴),二是要在房间里把新娘的鞋找出来(舅妈把绣鞋藏入了冰箱),三是把新娘抱至楼下(近期伙食忒好,新娘略显富态)。
我在屋里“检查”了几个小孩带来的包裹,有糖有苹果,有块五花肉,有条活鲤鱼,还有一领凉席和一只公鸡。领队说,等会儿那张席子要铺在新娘的床上,新娘坐到席子上后方可让新郎抱走(这大概是离席),而那块肉和鱼是留给我们的。
我问扮演童男的胖小,你是新郎的什么人啊?胖小说,“他是我二爷”,我又问,你把这个“童女”叫什么?“叫姑姑”,而童女则告诉我,新郎是她的二哥。二爷、姑姑、二哥,这辈分儿拽的让猫着实糊涂起来。
十点十八分,吉时已到,我们跟随迎亲车队一起出发,猫注意到,那领凉席和公鸡又被放回车里。
大约行走了四十分钟,我们后边的几辆车在村口“被”停下了来。领队解释说,当地习俗是新娘先入门,一个时辰之后再接娘家客来家,既然我们一起来了,也不必等一个时辰,停十分钟后再进村吧。也好,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借这个空档,我把对童男童女辈分儿的疑惑说与领队,领队说,他们讲的没错哦,我们这里把叔叔叫“爷爷”,那管爷爷叫什么呢?“叫爹爹”。啊啊啊,高邮这个地方,爹爹和爷爷换位了。
领队说,新郎的父亲是独子,母亲这边则是七姊妹,新郎是三姨的孩子,他母亲是新郎的二姨,那个童男是大姨的孙子,童女则是老姨的姑娘,去迎亲的多是他们“娘家”这边的人。
原来那只公鸡是顶男丁的,怪不得要带回来。
进了村,参观完新房,按当地惯例,亲家要给我们奉上三道茶,第一道是蜜枣水,第二道是糕点,第三道是汤圆,待我们快吃完时,有人提醒说,碗里要留两个(汤圆和蜜枣),害得吃得快的赶紧去向他人“借”回两个。
正式的婚宴是安排在晚上的,估计原本迎亲也应该在下午,但按我们北方的习俗,新娘必须是要在中午十二点之前过门的,所以就来个南北结合,上午送新娘,晚上喝喜酒。为此,婆家特地在中午增加了一顿酒宴。
万福村是一个有四十多户人家的村子,村民住房沿一小河排成了排,河里的水已经泛绿,据说多年未清淤,现已不行船了,看到有人偶尔能从河里网上几条小鱼,一群鸭子在河道里游荡着。村子里的青壮年多已进城或外出打工,来到现场看热闹的都是些老人和孩童。街头的标语写着“阳光计生,诚信计生,和谐计生”。整个婚宴的彩门、帐篷、桌椅和餐具都由专业公司配送,一条龙服务。
下午空闲,主人带我们去了不远处的京杭大运河,乘摆渡船过了运河就是高邮湖。高邮湖为江苏省第三大湖,在全国淡水湖中排行老六。我们去的地方位于界首芦苇场附近,河汊子,芦苇荡把湖面分割成若干小块,加之水面养殖承包,网箱遍布,看不出湖面的辽阔。
当地人在高邮湖边建立了湿地公园,修建了栈道和亭台,但规模不大,游人也很少。估计是交通问题、养殖问题、资金问题限制了高邮湖的旅游开发,其实那里的芦苇荡还是蛮有特色的。京剧《沙家浜》的故事发生在常熟,但写《沙家浜》的作者汪曾祺却是高邮人,汪先生正是以他熟悉的界首芦苇荡为原型,来描绘常熟沙家浜的。
傍晚时分,婚庆公司调试好了灯光音响,上百分贝的音乐持续播放了近一个小时,振聋发聩。“未来的新娘新郎们”都等不及了,纷纷上台让人拍照。待天完全黑下来之后,主持人才隆重出场。
一位据说是辈分较高,而且是儿女双全的大嫂负责调整安排坐席,我们娘家客男女宾分开坐在紧邻前台的两个主桌上,新郎新娘坐我们主桌,而且还是主位,就是丈人爹也得给他俩让座,而公公婆婆是不上桌的。
菜品很丰盛,味道也不错,甲鱼、鳝鱼、湖里的白鱼,尽显当地特色。热菜没上之前不发筷子,估计是怕性急的人提早下手吧。
主持人的主持很“城市”,蜡烛、香槟都用上了,四个歌手轮番上台,每人两首歌曲,据说报酬是二百元钱。然后是新人敬酒,其实也不是敬酒,是点烟,每人点双支,点完烟就得给红包,估计村里人的红包也就是一二百元。
新人点烟时绕过了娘家这两桌,这让我们很是诧异。后来知道,这是婆家的特地安排。办婚宴的所有费用由婆家出,礼钱也全归婆家,婆家怕我们太“破费”,所以没让给我们点烟。
这哪行,咱都是“有备而来”,必须给这个面子,掏出个大大的红包。
当晚最大的红包还是公公婆婆掏的,在喜宴结束之前,新人和新人的父母又被请到台前,新娘新娘要拜见爹娘,而爹娘们是要给“改口费”滴,此时,婚宴达到高潮。
当晚,新人留在了村里,我们则开车回到高邮。刚下车,丈人爹就招呼大家出去喝酒,说刚才没放开,呵呵,白来的酒不喝,还要自己掏银子喝,这就是咱东北人的“大气”。
九日一早,新人回到酒店,我们出发返回无锡,一顿简餐后,大家各奔东西,每人手里都拎着婆家的“回礼”,两瓶洋河,一盒高邮双黄蛋。
原作于2013/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