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意思,你这本书叫什么名字呢?”
“我还没想好。”
“喔噢。”
柒容有点厌烦面前这个男人拖长音的调调,皱了皱眉头:“我说,你是不是这里的老板?又或者说你们这里保存记忆的事情本就是骗人的?”
“这位同学,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我可是很有职业素养的,您怎么能说我欺骗顾客呢?”
“那现在到底能不能存?”
“不要着急,先喝杯茶润润嗓子。”男子很绅士地指了一下柒容身前的茶杯,然后自个儿端起一个明清样式的杯子品起了茶。
“我赶时间的好么?”柒容真的有点恼火了。
“哦,很抱歉,忘记跟您介绍了,这里是是时空的缝隙,相较于你的时间面来说这里是静止的。也就是说您哪怕在这里呆一百年,出去还是会回到您进入这里的那一刻。”
柒容狐疑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时间显示是下午三点二十八分,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小时了。柒容从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手里一把抢过自己花了一夜时间整理的文字,拎起手提包就要离开。
“这位女士请留步,非常抱歉我刚才忘了锁定时间。”
柒容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又回到了沙发上,而那个男子则在好整以暇地拨动自己腕上的手表。柒容一把抓过放在茶几上的书稿,转身就要走。“这位女士请不用着急,在这里时间是静止的,您可以坐下再喝杯茶的。”
“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
“不信的话您可以看一眼墙上的时间。”
柒容耐着性子又转头看了眼墙上那个走针时钟,时间显示是两点过一分钟,她又打开手机屏幕,手机上的时间竟然也显示的是两点零一分。
“什么鬼?你倒退了时间?”
“柒女士您在说什么,不如我们的话题回到您的书怎么样?”
男子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是柒容也明白了这个说话磨磨唧唧的男人这家记忆当铺的确不假。
男子将自己杯中的茶续满,示意柒容喝茶。柒容平复心情,端起了桌上那个精致的瓷茶杯,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高三的假期,渡过“出狱”的喜悦之后剩下的只有无聊。高考之后柒容也才发现这个家也并不是自己曾经认为的那么简单和睦,脱下“高考”这层保护衣的柒容终于也成为了爸妈“炮击”的对象。
缘分应该就是一次突发奇想的骑行遇上迷路又遇上一家新开的奶茶店吧,并且,这家奶茶店还正在招兼职。奶茶店老板人很好,并不是柒容想象中包租婆的形象,而是一个温柔的大叔,虽然身材略微发福脸上却一直带着微笑,这让柒容本能的逃跑欲望暂时消退了。但是,为什么这么偏的地方还会有其他人来和自己竞争兼职呢?
柒容抬头瞥了一眼身旁的男生,又假装不经意地撩了一下头发,掩饰自己的眼神。这个男生的身高应该有一米八,也有点小帅气,但是柒容作为一个死宅,对于这种男生是没有半丝其他想法的,偶尔看看温养一下眼睛就够了,柒容心中波澜不惊的下了这样一个定义。
大叔没有很快决定要谁,简单了解了一下柒容的基本信息就说时间不早了,叫柒容和那个男生早点回家,第二天一起来店里帮忙发传单,还开了半天五十块钱的工资。柒容并不是很在意工资,因为她出来兼职的主要目的是躲清闲,象征性有点工资她就很知足了,所以她得到老板的答复后礼貌地道了谢就离开了,只是那个男生还留在那里和老板有什么话要讲。
早上九点,柒容骑车气喘吁吁地赶到奶茶店。大叔很惊奇地问柒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柒容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起晚了半个小时,所以路上很急。
大叔又一脸疑惑地问道:“从你家骑车过来不是只要十几分钟么?”
“嗯?”这次轮到柒容疑惑了。
大叔又确认了一遍柒容的家庭住址,然后问柒容是从哪条路骑过来的,最后哭笑不得地告诉柒容:“你绕了半个城过来的路其实只用花十几分钟就能直穿过来。”
柒容满面羞愧地记下了自己回家的捷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好在那个男生这个时候到了店里,大叔就没有再和柒容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开始给两人分配任务。
“嘉叔,我还有两个同学等下说要来帮忙。”
大叔很是欣赏地拍了拍那个男生的肩膀:”好小子,可以啊。“
柒容心里正想着这次兼职怕是要泡汤了,这个男生真心机,大叔却狡黠一笑:”可是他们来帮忙的那一部分不会算进你的加分里。“
”啊?为什么啊?“
”臭小子,你是找人合伙来赚我钱的吧?放心,他们的工资我我会亲自结算的。“
不理会那个男生的哀嚎,转身进了柜台里,开始调制五杯饮品。刚好第五杯做完,一对小情侣走进了店里,看上去也是刚刚高中毕业的样子。
大叔热情地招呼道:“欢迎光临,请问喝点什么?”
女孩腼腆一笑,男孩很自然地钩住“心机男”的脖子说:“大叔,我们是来帮忙的。”
大叔脸上还是堆着笑,招呼这一对儿年轻情侣坐下,让“心机男”给他们把饮料送到卡座上。从他们的谈笑中柒容知道了“心机男”的名字——顾航。
柒容一个人坐在一边的卡座上,默默喝着奶昔,听大叔分配上午工作的内容。大叔原来还有两家奶茶店,开在商业街和广场旁边,柒容他们的主要任务原来不是替新店铺做宣传,而是增加大叔手下奶茶店铺的知名度。
柒容他们上午在商业街发传单,中午和商业街的“缘分奶茶”在一家小餐馆一起聚餐。饭桌上的柒容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安静地吃饭,那个顾航却和这边的店员打成一团。“心机男”柒容心中愤恨地想着。
下午的广场并没有什么人,盛夏的灼热感不是来自头顶的太阳,而是广场上滚烫的地砖。大叔特意给广场这边的店员交代:天热外面也没人,就让四人在店里休息。柒容看着广场远处的建筑被空气灼烤得变了形,心中又开始嘀咕自己这次的冒险是否值得。
下午四点,广场上陆续有中学生走过,柒容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今天是周五。看到外面有人经过的不止柒容,顾航起身推开玻璃门,一股热浪直冲室内,好似被人浇了一盆热水。
”太热了,还是不要出去了吧。“顾航很快又关上玻璃门,对店里坐着的几个人摇了摇头。
那对小情侣是顾航叫过来帮忙的,看顾航都这么说,自然没有异议。店里的两个店员也赞同顾航的观点:”没事儿,这些学生都知道我们的店铺,不用出去了,外面太热了,你们就在这里吹会儿空调,等太阳落了再出去就好。“
看着其他五人这么说,柒容心里稍稍挣扎了一下,笑着说:”没事儿,其实外面也不算太热,我在屋里还觉得有点冷,我出去转转,顺便发两张传单吧。“说罢便抓起一沓传单推门出去了。
暖意瞬间包裹全身,像是冬日里突然跳进温泉池一样舒服,但是这室外的热浪很快就让柒容清醒过来,火辣辣的阳光毫不留情的刺着柒容裸露在外的皮肤,炭火般燎灼着柒容的精神。柒容硬着头皮奔向一对打着遮阳伞的男女学生,脸上强打着微笑给女孩递过去一张传单,可是却被很礼貌的拒绝了。一只遮阳伞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头顶,柒容转身看到顾航的脸,顾航接过柒容手中的传单,温和的递给那个同样撑着伞的男生:”这么热的天,不给你女朋友买杯鲜榨冰果汁么?女孩子可都是容易晒伤的花儿哦。“男生腼腆地笑了笑,转身对女生说:”走吧,我请你。“女生脸稍稍一红,点点头没有拒绝。
”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呀。“顾航眨了眨眼睛,脸上浮现出两个很好看的酒窝。
就这样,顾航给柒容打了一下午遮阳伞,两人一起发了一下午传单,在回家之前两人交换了微信号。
洗完澡,柒容摸着自己吹得半干的头发,回想着顾航的酒窝,还有那把烈阳下一直没从自己头顶离开过的遮阳伞。原来一个男生在某一瞬间可以笑得那么好看。柒容突然发现自己在傻笑,顿时有点生气了:这是在犯花痴么?
顾航发来了好友验证,柒容通过之后盯着屏幕想了好久,最后决定还是不要主动去打招呼。晚饭结束后,爸妈出门散步了,柒容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新手机界面,想着要不要找自己的闺蜜诉诉今天的苦水,但想到后来一直被顾航关照的情景,也不好意思再将他定义为心机男了,况且闺蜜要是知道一个男生给自己打了一下午遮阳伞,怕不是得把八卦精神进行到底。正在胡思乱想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柒容一看消息栏显示的人名,心猛地扑通了一下,就好像考试时手里捏着小抄还没来得及看就被老师发现了一样。
柒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划开了消息框。
”在不在?帮我个忙。“
”什么事?“
”等下在群里听到我的号令出来回复我的消息。“
”?“
”我和嘉叔打赌,谁能在群里叫到最多的人回复消息,对方就在群里发200红包。“
”什么群?“
”嘉叔奶茶店的职员群啊,我拉你进去了。“
柒容在手机上翻找了一下,果然发现自己已经受邀请进了一个名叫:“同心协力奔小康”的群,就给顾航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
顾航的暗号很简单,顾航在群里发送“齐心协力奔小康”,柒容随便回复一句即可。可惜九个人里只有八个人回复了顾航,有一个人估计是没有看到,老板在不一会儿则在群里发布了一条通知,要求所有人收到回复,甚至连顾航拉进群里的两个托也得回复明天是否能到岗,于是顾航完败。
顾航非常爷们的服输了,在群里发了200元的红包,柒容则觉得没有帮到顾航的忙没好意思领。顾航敦促柒容去抢红包,柒容说没帮上忙,还让顾航帮自己打了一下午伞,不能领他的红包,顾航却说红包这事不怨她,只怪老板太奸诈。柒容领了红包,顺着顾航看他唠叨了半天老板的坏话,从来都是好学生的柒容并没有对顾航的这种俏皮语言感到反感,反而会适时的鼓励一下顾航,这对柒容来说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聊着聊着,柒容也打开了话匣子,两人从奶茶店聊到理想,又聊到八卦,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很晚,柒容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是这么能聊,直到互道了晚安,柒容抱着手机香甜的睡着了。
在之后的几天里,柒容和顾航白天一起出去派发传单,顾航打伞,柒容派发传单;晚上两人各自回家之后又会一起聊到很晚。柒容没有发现的是自己脸上的笑容变多了,也比原来开朗了许多,在路上碰到高中同学还会主动微笑着打招呼,甚至开一个小玩笑。潜藏在黑暗角落里的蝶蛹正在慢慢破茧,柒容在顾航的眼里看到了湛蓝的天空。
老板最终决定将柒容和顾航两个人都留下,让顾航担任临时店长,自己一个人出去旅游了。老板走之前特意交代顾航要照顾好柒容,而顾航也完全执行了老板的话。周一到周五,顾航从没有准时下过班,有时甚至会直接翘掉半天的工作带柒容去看电影、上网、吃小吃,等到太阳西沉,两人漫步在街道上,胡乱疯闹着开玩笑。柒容问顾航:“我们这算是工作么?”顾航神秘一笑:“我们这叫做岁月静好。”柒容当然知道顾航是和老板打过招呼的,毕竟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半天也等不来一单生意,一上午的收益怕还赶不上空调费呢,但是这种翘班出去玩的感觉却很奇妙。顾航每次都以预付工资为名不让柒容花钱,但是柒容对于顾航这个代理店长的权限持有怀疑态度,却又不敢提出异议,毕竟她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一个男生照顾的感觉,这种正当的理由又何苦非要去推翻呢。
假期原来这么短暂,柒容对于同学群里抱怨的假期漫长有截然相反的感触。柒容趴在柜台上看着对面工地的塔吊发呆,自己的学校也是被这种机械一根一根钢筋的吊起来的么?顾航轻轻拍了一下柒容的头,将柒容从幻想中叫醒。“这周是最后一周了,要不我们翘班吧。”顾航鬼鬼祟祟地说道,眼睛还悄悄瞥了一眼后面的小暗门。柒容将顾航拽到柜台边,压低声音娇嗔:“你活腻啦?老板都回来了,并且对面学校工地的工人师傅们上下班之前都要来店里买两桶冰水的,咋可能翘班?”顾航悻悻地点点头,继而摊了摊手柒容则回以一个白眼。
柒容当然也想出去玩,确切的来讲是想和顾航一起出去玩,但是柒容爸妈是不会同意柒容和一个男生一起出去玩的,而她甚至在附近找不到可以帮自己掩盖行迹的朋友,除了奶茶店的老板。柒容本不想去思考假期结束后该如何和顾航相处的事,但是她越是想忘记却越是想起不得不面对的分离。柒容朋友很少,顾航更是第一个闯进她生活的男生,所以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两人之后的关系了。
当不知道如何解决问题的时候,逃避成了本能的选择。柒容开始拒绝和顾航的,接触,拒绝他再蹲下身为自己系鞋带,拒绝他传递的东西,拒绝他陪同自己回家,拒绝工作以外的联系。顾航一次次询问柒容是不是不舒服,一次次得到冰冷的答复,一次次语言又止。直到最后一天工作,柒容和老板礼貌地打了招呼就走了,对顾航只是生疏地点点头。
柒容终于没有再收到顾航的消息了,或许是顾航对于这没有回应的单方面互动感到累了吧。大学的开学季悄然而至。顾航在一个傍晚给柒容发来了消息:“嘿!军训感觉如何?”
柒容淡淡一笑,回复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调皮”
开始得突然,结束也是平淡,日复一日的互道早晚安,柒容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取消那个顾航亲手设上的“特别关心”了。如果QQ页面的火花可以这么岁月静好的养下去,柒容可以将这份不知如何表意的情愫当作青春最美好的回忆,直到有一天顾航发来了一句话:“小容,我恋爱了。”
手指僵住了,柒容想关掉手机,想移开视线,但是世界在这一刻都动不了。
“那祝福你啊,好好待人家姑娘。”
火花从此断掉,两人第二天很默契的谁也没找谁,柒容在空间看到了顾航和一个陌生女生依偎在一起的阳光剪影。柒容没敢看评论区,只是默默解除了和顾航QQ的“基友关系”,手指飘软地打下了最后一句话:“祝你们99啊,怕你女朋友误会,我们解除关系吧。”手机最后长震一声,柒容没看消息,取消了列表里唯一的一个特别关心。
“柒女士,这本书我留下了,你的记忆也将寄存在我这里,以后你和顾先生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男子又给自己杯里蓄满了茶。
“不是会彻底忘记么?”
“不会的,您只会忘记您想要忘记的那一部分,但是你们之间发生的一些接触是不会被我收走的。”
“那不还是会想起来?”
“不会的,顾航这么名字以后就和张三李四一样,不会勾起您任何不适的回忆了。”
“那你这么提出我的记忆呢?”
“请喝茶,”男子又绅士地指了指柒容身前的茶杯“茶喝完了,缘分也尽了。”
“好熟悉的套路啊。”柒容吐槽道。
“不不不,茶不是关键,杯子才是。”
一杯茶喝尽,男子打开门:“柒小姐,欢迎下次光临。”
“什么?好了么?“
”记忆是痛苦的根源,您还记得您来我这里做什么吗?“
柒容晃了晃神,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杯茶是我请您的,若是以后还有什么烦心事,可以来找我哦,不过下次是要收费的哦。“
柒容接过了菜单,看了眼价格,眼前顿时有点黑:”你抢钱的吧!一瓶可乐都卖两百?“
男子挥挥手中的书:”不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