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汝郑把截制置都指挥使齐克让奏报: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通报各路官军说:“各宜自守营垒,不要犯我兵锋!我将进入东都(洛阳),然后进京,自然会问罪(皇帝),不干你们的事。”皇上召集宰相们商议。豆卢瑑、崔沆建议征发关内诸镇及两神策军守潼关。
十一月十二日,冬至,皇上开延英殿,对着宰相们流泪。观军容使田令孜上奏说:“请选左右神策军弓弩手守潼关,臣亲自担任都指挥制置把截使。”皇上说:“侍卫将士,不习征战,恐怕不中用。”田令孜说:“当年安禄山构逆,玄宗前往蜀地回避。”崔沆说:“安禄山部众才五万,跟黄巢相比,不值一提。”豆卢瑑说:“哥舒翰以十五万众不能守潼关,如今黄巢部众六十万,而潼关又没有哥舒翰当年那么多兵。幸而田令孜为社稷考虑,三川(西川、东川、山南西道)统帅都是田令孜的心腹,比起玄宗当年,则更有准备了。”皇上不悦,对田令孜曰:“卿且为朕发兵守潼关。”
当天,皇上到左神策军,亲自检阅将士。田令孜举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军兵马使赵珂。皇上召见三人,任命张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王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赵珂为句当寨栅使,田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等使,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
十一月十三日,齐克让奏报:“黄巢已入东都境,臣收军退保潼关,于关外置寨。将士屡经战斗,久乏资储,州县残破,人烟殆绝,东西南北看不见一个政府官吏,冻饿交逼,兵械破钝,各思乡闾,恐怕一朝之间,就会崩溃散去,乞请早日送来资粮及援军。”皇上命选左右神策军弩手,得二千八百人,令张承范等率领前往增援。
十一月十七日,黄巢攻陷东都洛阳,留守刘允章率百官迎谒。黄巢入城,慰劳而已,街巷晏然,一片升平。刘允章,是刘乃的曾孙。
田令孜奏报,已在京师街市招募市民数千人,以补充左右神策军兵员。
十一月二十一日,陕州奏报,东都已经陷落。
十一月二十二日,任命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都统,率左、右神策军东讨。当天,贼军攻陷虢州。
7、
任命神策将罗元杲为河阳节度使。
8、
任命周岌为忠武节度使。
当初,薛能派牙将、上蔡人秦宗权前往蔡州驻防,听闻许州兵变,以赴难为借口,选募蔡州兵,于是驱逐刺史,占据其城。等到周岌为节度使,即刻任命秦宗权为蔡州刺史。
9、
十一月二十五日,张承范等率神策弩手从京师出发。神策军士都是长安富家子,贿赂宦官,混入军籍,得到优厚待遇和赏赐,但只是鲜衣怒马,凭势使气,从未经历战阵。听说要出征,父子聚在一起哭泣,多以金帛雇佣收容所的穷病之人代行,往往连兵器都拿不起来。当天,皇上登章信门楼,为他们送行。张承范进言:“听闻黄巢拥数十万之众,鼓行而西,齐克让以饥卒一万人依托关外,又派臣以二千余人屯驻于关上,但没有一句话说怎么发给粮饷,以此拒贼,臣深为寒心。愿陛下催促诸道精兵早为继援。”皇上说:“卿辈先行,援兵马上就到!”
十一月二十七日,张承范等抵达华州。正巧刺史裴虔馀刚刚调任宣歙观察使,军民都逃入华山,城中空无一人,州库唯有尘埃鼠迹,幸好仓中还有米一千余斛,军士们各自带着三日粮而行。
十二月一日,张承范等抵达潼关,在草丛中搜得村民一百来人,让他们运石打水,做守御准备。与齐克让军都绝粮,士卒没有斗志。当天,黄巢前锋军抵达关下,白旗满野,不见边际。齐克让与贼军交战,贼军稍稍退却,一会儿功夫,黄巢抵达,举军大呼,声振山河。齐克让力战,从中午坚持到下午六时,士卒饥饿难忍,于是喧哗鼓噪,烧营而溃,齐克让退回关内。关左有一道山谷,平日禁人往来,以方便关卡征税,称为“禁坑”。贼军突然杀到,官军忘了把守,溃兵从山谷而入,谷中灌木寿藤茂密如织,一夜之间,踩踏为平坦大道。张承范将所有粮食物资全部发给士卒,遣使上表告急,称:“臣离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粮饷不见踪影。到关之日,巨寇已来,以二千余人拒六十万众,外军饥饿崩溃,踏开禁坑。臣既然兵败失守,扔进锅里煮了也甘心。但是,朝廷里的谋臣,他们羞不羞愧!要不要脸!听说陛下已经在商议西巡,如果銮舆一动,则上下土崩瓦解。趁臣还没死,斗胆冒死说一句话,希望陛下近密及宰臣熟议,不可轻动,急征兵以救关防,则高祖、太宗之业或许还可扶持,让黄巢像安禄山一样灭亡,臣也能比哥舒翰死得光荣!”
十二月二日,贼急攻潼关,张承范全力拒战,从凌晨四点战到下午四点,关上箭都射光了,投石头攻击。关外有天然壕沟,贼军驱赶平民一千余人进入其中,再掘土填埋,须臾之间填平,引兵而度。夜,纵火焚烧关楼,全部烧光。张承范分兵八百人,命王师会守禁坑,刚刚抵达,贼军已经进入。
十二月三日晨,贼军夹攻潼关,关上兵都溃逃,王师会自杀,张承范换装率领余众脱走。到了野狐泉,遇上奉天援兵二千人,张承范说:“你们来晚了!”博野、凤翔军回到渭桥,见所招募的新军穿着新制的厚实皮裘,怒道:“这些人有什么战功,我们反而受冻受饿!”于是抢掠他们,转头为贼军做向导,直扑长安。
贼军攻打潼关时,朝廷任命前京兆尹萧廪为东道转运粮料使。萧廪称病,请求辞职,贬为贺州司户。
黄巢进入华州,留部将乔钤镇守。
河中留后王重荣请降于贼。
十二月四日,皇帝下制,任命黄巢为天平节度使。
十二月五日,任命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都担任同平章事。任命卢携为太子宾客、洛阳办公。田令孜听闻黄巢已经入关,担心天子责备自己,于是归罪于卢携,将他贬黜,举荐王徽、裴澈为相。当晚,卢携服毒自杀,裴澈,是裴休的侄儿。
百官退朝,听闻乱兵入城,满路逃窜躲藏,田令孜率神策兵五百人保护皇帝从金光门出城,只有福、穆、泽、寿四王及妃嫔数人从行,百官都不知道。皇上奔驰昼夜不息,从官多不能跟上。皇帝车驾既去,军士及坊市民竞相进入府库盗取金帛。
午后,黄巢前锋将柴存进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文武官员数十人迎接黄巢于霸上。黄巢乘坐金装肩抬小轿,卫士头发随意披散,以红巾扎束,身穿锦绣,手执兵器跟从,甲骑如流,辎重塞途,千里络绎不绝。市民夹道聚观,尚让晓谕他们说:“黄王起兵,本为百姓,不像李氏那样不爱人民,你们只需安居,不要恐慌。”
黄巢住进田令孜的宅第,他的部众为盗已久,抢劫了大量财富,非常富有,看见穷人,往往施舍。但是,过了数日,又各自出门大肆抢掠,焚烧市肆,杀人满街,黄巢不能禁止。军士们尤其憎恨官吏,捉到就杀。
10、
皇上前往骆谷,凤翔节度使郑畋在路上拜谒,请车驾留凤翔。皇上说:“朕不想离巨寇太近,先去兴元,征兵以图收复。卿东扞贼锋,西抚诸蕃,纠合邻道,勉励他们建立大的功勋。”郑畋说:“道路梗涩,奏报难通,请允许我全权便宜从事。”皇帝批准。
十二月九日,皇上抵达婿水,下诏给牛勖、杨师立、陈敬瑄,晓谕他们说,京城失守,暂且去兴元,如贼势仍然强盛,将前往成都,让他们事先做好准备。
十二月十一日,黄巢屠杀留在长安的唐朝李姓皇族,一个不留。
十二月十二日,黄巢住进皇宫。
十二月十三日,黄巢即皇帝位于含元殿,把黑色绸缎画成衮龙袍,击战鼓数百以替代金石之乐。登丹凤楼,下赦书。国号大齐,改年号为金统。黄巢认为唐朝的“广明”年号,正是去掉了唐朝的下体(“广”字,是掏空了“唐”字下半部分),而显示了黄巢的“黄”字(广,繁体字是廣),这是自己的符瑞。唐官三品以上全部停任,四品以下保留原职。以妻曹氏为皇后。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侍中,崔璆、杨希古为同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费传古为枢密使。以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崔璆,是崔邠之子,当时从浙东观察使任上被罢免,在长安,黄巢找到他,任用他为相。
诸葛爽以代北行营兵驻扎在栎阳,黄巢部将、砀山人朱温屯驻在东渭桥,黄巢派朱温诱说他,诸葛爽于是投降黄巢。朱温少年孤贫,与哥哥朱昱、朱存跟随母亲王氏投奔萧县刘崇家,刘崇数次鞭打侮辱他,唯独刘崇的母亲可怜他,告诫家人说:“朱三不是常人,你们要好好待他。”
黄巢任命诸葛爽为河阳节度使,诸葛爽赴任,罗元杲发兵拒挡,士卒们都抛弃盔甲迎接诸葛爽,罗元杲逃奔皇帝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