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驰
先秦：佚名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
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閟。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
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 译文
竟然不愿附和我，哪能返身回许地。比起你们心不善，我怀宗国思难弃。竟然没有附和我，无法渡河归故乡。比起你们心不善，我恋宗国情不已。
我在田野缓缓行，垄上麦子密密遍。欲赴大国去陈诉，谁能依靠谁来援？许国大夫君子们，不要对我生尤怨。你们考虑上百次，不如我亲身跑一遍。
◆ 注释
唁（yàn）：向死者家属表明慰问，此处不仅是哀悼卫侯，还有凭吊宗国危亡之意。毛传：“吊失国曰唁。”卫侯：指作者之兄已死的卫戴公申。
漕：地名，毛传：“漕，卫东邑。”
嘉：认为好，赞许。
思：忧思。远：摆脱。
閟（bì）：同“闭”，阻塞不通。
言：语助词。蝱（méng）：贝母草。采蝱看病，喻设法救国。
行：指道理、原则，一说道路。
众：“世人”或“终”。穉（zhì）：同“稚”，天真。
控：往告，赴告。
之：往，指行动。
◆ 赏析
诗的第一章，交代本事。当诗人听到卫国灭亡、卫侯逝世的凶讯后。当即快马加鞭，奔赴漕邑，向兄长的家属表示慰问。可是目的地未到，她的老公许穆公便派遣大夫奔走风尘，兼程而至，劝她立刻停止跋涉。处此地步，她心里极为忧伤。这一章先刻画了诗人策马奔跑、意气风发的形象，继而在许国大夫的追踪中展开了剧烈的对立抵触。其情景就好似京剧《萧何月下追韩信》中的场景。
第三章对立没有前面那么剧烈，诗的节奏渐渐放慢，感情也渐渐平缓。夫人被阻不能适卫，心头忧思重重，路上一瞬间登上高山以舒解愁闷，一瞬间又采摘草药贝母以治疗郁闷而成的心病。所谓“女子善怀，亦各有行”，是说她身为女子，虽多愁善感，但亦有她的做人原则——这原则就是关心生她养她的宗国。而许国人对她毫不理解，给予阻遏与责怪，这只能阐明他们的愚蠢、天真和傲慢。这一段写得含蓄深重，曲折有致，似乎让人窥见她有一颗美好而苦楚的心灵，几乎催人泪下。
最终四句，有的簿本另作一章，不无道理，然仍旧本，多与前四句并为一节，这样似更为合理。这四句当是承前而言，谓夫人归途中一边想向齐国求救，求救不成，又对劝阻她的许大夫心怀愤激。此处朱熹《诗集传》释云：“大夫，即跋涉之大夫；正人，谓许国之众人也。”“大夫正人，无以我为有过，虽尔所以处此百方，然不如使我得自尽其心之为愈也。”照此解说则与首章“大夫跋涉，我心则忧”，前后照应。字面上虽是“无我有尤”，实质上应是她对许大夫不让她适卫赴齐产生怨尤，正话反说，口气含蓄，体现了《诗经》“温柔敦厚”之旨。末二句，体现了夫人的自信心，意为：那些大夫正人纵有千条妙计，总不如我的救卫之策高明。“我所之”的“之”字，若作动词解，便是往卫国或齐国去一趟的意思；也有训为“思”的，就是自指夫人的主意。不管哪一种解说，都反映了许穆夫人是一个颇有建议的人，她的救国之志、爱国之心始终不渝。全诗至此戛然而止，但它却留下无穷的诗意让读者去咀嚼回味，真是语尽而意不尽，令人一唱而三叹。
◆ 创作背景
此诗当作于卫文公元年（公元前659年）。据《左传·闵公二年（前660）》记载：“冬十二月，狄人伐卫，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及狄人战于荥泽，卫师败绩。”当卫国被狄人占领今后，许穆夫人心急如焚，写下了这首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