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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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落,暮色似一缕纱幔飘笼,原本葱郁的草木也披满金黄。空广之地几十里无人烟,只一座庄园安然坐落山脚之下。

田间道上行来一个白衣书生,迈开的步履看来有气无力。凉风袭来,那青白色衣裳在风中飘摆,几度困裹这白色孤影难以前行。

总算行至庄园门前,那白衣书生驻足仰头,一番关注,心念:这一座庄园可谓气势恢宏,屋瓴修筑得错落有致。望这红顶高墙,定是个富足大户。

书生轻轻三抖袖,伸手叩响那门上铜狮嘴里叼着的圆环。半晌,正值那书生哀叹扑个空门之时,厚重乌黑的大门“呜~”的开了一条缝,探出一根桤木拐棍。

住持拐棍的是一位老妇,发髻高盘,两鬓略染银霜,面目倒是和蔼祥慈。白衣书生端详着老妇着身的金线长袍,想必这老妇人许就是这庄园之主了。

“惊扰了老夫人。”书生退后三步,一甩那青白色衣袖,微微弓身作揖,“小生途径宝地,行数十里不见人烟,饥渴难耐,幸遇贵府,可否讨一杯水吃?”

那老妇犹豫片刻,对书生一番打量,见其满脚尘土,口唇干裂,怕确是路途艰苦,便点头应允。

白衣书生跟着老妇来到前厅,眼光流转,不禁心中起疑:这偌大的庄园,何以空空荡荡,渺无人烟?

老妇给书生端来一壶一杯,示意书生自便。白衣书生致谢一番后,拿了茶壶连饮三杯。撩衣袖轻拭嘴角后,书生向老妇打探:“附近有无客栈?”

老妇缓缓而答:“方圆百里,除此庄园,别说客栈,一间民宅也没有。”

白衣书生起身,再次作揖:“烦扰老夫人,可否让小生借宿一晚?”

哪知那老妇立刻面露异色,直言相拒:“望公子见谅,供你茶饭无妨,过夜则是万万不可。”

白衣书生闻言,更是恳求:“老夫人刚才也道,这方圆百里只有您府邸一处,您不收留,小生何处得以栖身一宿?”

那老妇皱紧了眉头,仔仔细细地注视着书生。这小生,身材颀长,眉清目秀,一袭青白衣裳衬托得文质彬彬。老妇不住地摇头,还连声叹气,嘴里不停地咂嘴:“可惜,可惜了。”

老妇的举动更是惹得白衣书生疑虑,他上前细问:“老夫人,您这何来可惜?”

“唉,我见公子你正值年少,气度不凡,奈何投奔我这祸害之地,怕是命不久矣。”老妇满面惋惜,眼角竟泛起泪光。

命不久矣?白衣书生不由一惊,眉头紧锁:“老夫人,此话怎讲?”

那老妇凝视书生片刻,掏出那绣花丝巾轻轻在眼角按压,擦去泪花,抬头望着门口那愈渐昏红的天,才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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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夫家姓陈,陈家产业丰厚,地富财大,雇养的家丁长工便有数百余人。方圆百里仅此一户。老夫人自丈夫早逝便担起这一家主事。一年多前,孙儿讨了一房媳妇,孙媳妇出落得异常标致,待人接物得体大方,深得陈家上下欢喜。不料,这孙媳妇突得恶疾,求尽良医无果,过门半年便撒手人寰。

陈家不忍入葬,便腾出一间小屋安放孙媳的棺椁,由孙媳陪嫁的丫头祀奉。一日三餐,按时供奉。上香添油,日夜不断。起初时日,倒也安好。可半年之后开始,丫头每日收餐都发觉供奉的餐食越来越少了。想着大概是猫啊狗儿溜进小屋偷吃了去,丫头便也没有说话。

又过些时日,管家得报下厨每日开始有饭菜剩余,不觉可疑。家丁长工每日定桌进食,伙食份量都是计算好的,怎的越剩越多?于是,家丁长工用餐之时,管家便在暗地清算人头,一遍下来,人数果然少了几个。

翌日,管家仍在同时点数,数下来不禁一阵哆嗦,今日人数比起昨日竟然少了一个!

一连几日,管家都细细数着用餐的家丁长工,不料越点就越心里瘆得慌,长工竟然每天少一个!

这不是怪了吗?无人告假,也无人走失,怎有此等怪事?

老夫人听闻一惊,换来丫头询问供奉孙媳可有怪异。待丫头道明饭菜少了之事,当即惊觉,怕是家中闹了鬼。

风声这么一传出,长工中有胆大者,领了锄头守在小屋。约莫子时,只听的小屋内先是“嘎~”一声,而后即传来长工数声惊叫。那声音像是撕裂了喉咙,耗尽了全身气力而发。整个庄园的人都睁着眼哆嗦在自己屋子里头,吓得不敢动弹。随后只听得一阵“咯吱嚓喇”的响声便再无动静。第二天早晨在小屋里只发现那长工带去的锄头遗留在角落,其他什么有没有。

这一下,整个陈家炸了锅。老夫人唯有遣散庄园上下所有人即刻撤往百里之外,但是无论如何劝说,老夫人都执拗不肯离开,定要守在庄园。

“怕是我年老,那尸鬼看不上,倒也得以安活。”老妇转眼望向书生,满目担忧,“如今你要借宿在此,岂不是枉送性命?”

白衣书生听了老妇所言,神情凝肃,陷入沉思。

老妇又看了看屋外,那天色已渐渐青紫,又是一声叹息:“那尸鬼一个旋风即是三十里,一夜可打三个旋风,你若能在子夜逃离百里之外便能保命。可如今,以公子的体力与脚程,怕是难逃啊。”

那白衣书生回过神,却已是一派气定。“老夫人,正是那孙媳的尸骨未入土为安,不幸招来尸鬼附身。要对付这尸鬼也并非没有办法,您无须忧烦。借问府上可有生油、黄纸、笔墨、糯米?”

“有的。你要作何用?”老妇不解。

白衣书生看似成竹在胸,“老夫人,小生今夜在此打扰一宿,向您讨这几物防身。”

老妇看着书生,许久才怯生地问:“那可是食人不留骨的尸鬼啊!公子你可否真有办法应付?”

“夫人放心。倘若不济,被那恶鬼吃了去,我也无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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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书生将一刀黄纸裁了,把生油和入墨中,利索地写了一大沓符纸。老妇按照书生的意思,将三斤糯米蒸熟。书生取了些许符纸,在小屋里那孙媳的棺椁上贴满。余下的化了灰,拌进糯米饭中,全部吃下肚去。

老妇看着,心里却依然揪着。这白衣书生,这番捣腾,难道能治住那凶残尸鬼?

书生仿佛看穿了老妇的心思:“陈老夫人放心,今晚小生就宿在那小屋,您尽管放心去睡。”

老妇欲言又止,此刻再多言语又有何用?

那白衣书生吃了三斤糯米饭,饱涨得都涌到了喉咙口,一张嘴就会吐出。他靠在小屋一角,注意着眼前那尊棺椁。开始到是风平浪静,除了偶尔听闻屋外虫鸣。子时一到,只听得“呜~呜~”的低吼从棺椁里传出。随即,“嘎~”的一响,只见那棺材盖露了一条缝,渐渐开启。

书生静静呆在屋角,张大着眼睛注视着。

突然,一只手从里伸出来。书生看得真切,那手只见骨不见肉,手指尖那三寸才的指甲又黑又长,像极了黑鹰的爪。那手欲扒着棺材借力起身,一碰就摸到贴在棺材上的符纸,像是摸了热铁一般,倏地就缩了回去。

不过一会儿,只见那尸鬼缓缓从棺材里坐起。生前那一头黑发已经变得枯草般干枯灰黄,遮住了面目。尸鬼嗅嗅,闻到了生人的味道,站立起来从棺材里跨出,转头冲着书生所在的方向过去。

毛发之后的那张脸,满是腐烂,泛起一层绒毛。每行进一步,都能听得“咔啦”的骨头摩擦的声音。脸上眼眶恰似两个黑黝黝的黑洞,里头早已没了眼珠。可生人的鲜味,却是引得它不偏不倚地摸了过去。

那尸鬼眼看已到书生面前,一阵闻嗅,便伸了双手出去。白衣书生倒是不慌不忙,一下抓住,僵持起来。尸鬼随即张大了口,尖尖的獠牙已清晰可见。

说时迟,那时快。书生也一张口,“哇”的一口糯米饭就吐进了那尸鬼口中。

“唔~啊~”那尸鬼顿时一阵摇头怒吼,伴了符灰的糯米饭,怕是伤得它疼。再一声吼叫,那尸鬼又张大了口,伸出了獠牙。

书生“哇”的又往它口里吐了一口糯米饭。

“你是什么人?竟敢伤我?”尸鬼吞了两口糯米,疯了似的撕喊。

“你要害人,我就要治你!”书生毫不相让,看准时机,往尸鬼口中吐进了糯米饭。

“啊~~~”尸鬼惨叫的厉害,竟瘫倒在地上滚做一团。不稍一会儿,只见那尸鬼身上的一层绒毛都脱了去。再翻滚,竟然现了一具通体雪白的胴体!

那胴体坐着缩起身子,撇过黑长的头发遮掩着胸口,幽幽的女人声音轻轻:“公子善心,可否相救?”

白衣书生询问:“你是人是鬼?”

“小女已得公子搭救,为人也。”

白衣书生蹲下身,想仔细看个究竟。

“小女这般赤身露体,公子再上前端详,让我何有颜面?”

听她这么说,书生便站起身。“既然如此,我请陈老夫人给你衣裳。”

书生走出小屋,来到老夫人房前,轻叩房门。屋子里的老妇提心吊胆了一夜,哪里敢合眼。此时听得敲门声,当即出了一身冷汗。若非那书生惹怒了尸鬼,要来索她老太婆的命了?

“陈老夫人,是我。那尸鬼已除,您可放心。”

听得书生的声音,老妇半信半疑地开了门缝,看清了书生完好地在跟前,甚是惊喜。“公子好本领啊,竟能收服那尸鬼。”

“陈老夫人,那尸鬼已除,如今换化为人,不知能否给其一件衣裳避体?”

换化为人?老妇跟随书生来到小屋,看见那裸体女子,更是惊讶得不行。

取了衣裳让那女子梳洗更换,出来照面,老妇与书生都惊见这女子竟貌美水灵。老妇望着这女子,不禁感叹:“孙媳在世时也有这般美貌,想不到公子一番造化,竟然将那尸鬼化为佳人。”

白衣书生向着老妇微微颔首,“陈老夫人过奖了。眼前这女子乃是那尸鬼之魂主,托了您孙媳的尸身食人补魂,今日被我用油符、糯米破了蛊,才换化为人。”

小女子羞答答地走到白衣书生跟前跪了下来,“小女裸露之身已被公子所见,小女愿跟随公子,不知公子是否嫌弃?”

白衣书生凝思一阵后,扶起女子。“我与你怕是结有奇缘,冥冥之中有此安排。”

老妇也陪上笑意,“公子好本事,救我庄园,实属功劳一件。遇此奇缘,不如就由老妇安排,成此美事吧。”

书生也欣然应允,待老妇召回了陈家上下,为书生与女子热闹办了亲,整个庄园也逐日恢复了往日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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