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已经离去快22年了,脑海中他的样貌甚至也模糊不清了。我很少写关于他的事情,恰逢最近在读由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张福臣先生选编的散文集《我们的父亲》,这本书“主要是作家回忆自己父亲的作品集。把回忆付诸笔端,是怀念亲情非常好的表达方式”。读过之后,我忽然想写写我的父亲,一个普通的农村木匠。
父亲是个暴脾气的人,母亲曾笑称,“一般人还降不住他,多亏是我嫁给他了”。年轻时俩人吵架,比摔碗,最终到了快没有碗吃饭的程度,父亲扛不住先服软了。虽然脾气不好,但父亲很少打孩子,我只被打过一次,当时心里无限委屈,也恨极了他。但第二年夏天他就因为意外去世了,想再体验一下棍棒教育也是不可能的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有这样暴躁的脾气,但在看过散文家李广田在《悲哀的玩具》中所写的,对于扔掉他心爱小麻雀的父亲的描写,我就有些理解父亲了。“在当时,确是恨着父亲的,现在却是不然,反觉得他是可悯的。每当我想起,一个头发已经斑白的农夫,还是在披星戴月地忙碌,为饥寒所逼迫,为风日所摧损,前面也只剩下短短的岁月了,便不由得悲伤起来。而且,他生自土中,长自土中,从年少就用了他的污汗去灌溉那些砂土,想从那些砂土里去取得一家老幼之所需,父亲有那样的脾气,也是无足怪的了。听说,现在他更衰老了些,而且也时常念想到他久客他乡的儿子。”
我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太短,但他却让我拥有了一个不缺父爱的童年。我在小学五年级时近视了,因为害怕被训斥而迟迟不敢和父亲母亲说。让我吃惊的是,父亲知道了之后并没有骂我,反而把朋友家孩子不用的近视眼镜拿给我。我还记得,在我戴上眼镜说还是看不清之后,他那有些失望的表情。我说想学画画,他就每个月花费60元(1995年这个数目不算少)让我去上美术班。现在想来,那是多么急切希望孩子快乐起来的父亲啊!
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朴实、正直、善良、乐于助人,街坊邻居没有说他不好的。时光会带走很多东西,但他正直品格一直伴随着我们成长,这是父亲在血脉之外留给我们的家庭基因,我相信它以后也会延续下去。
正如作家陈忠实先生说:“我对父亲的一个尤为突出的记忆, 就是他一生爱栽树。”“父亲去世已经整整二十五年 , 他经手盖的厦屋和他承继的祖宗的老房都因朽木蚀瓦而难以为继 , 被我拆掉换盖成水泥楼板结构的新房了, 只留下他亲手栽的两棵树还生机勃勃。一棵满枝尖锐硬刺儿的皂荚树 , 守护着祖宗的坟墓陵园;一棵期望成材作门窗的椿树 , 成为一种心灵感应的象征 , 撑立在家院门口 , 也撑立在儿子们心里。”
《我们的父亲》没有波澜壮阔的故事,有的只是众多儿女对父亲的回忆与解读。在作家晓苏看来,“父亲是一本书。对于儿女来说,父亲是我们的必读书。世上书万卷,其他的书都可以不读,但父亲这本书非读不可。如果不读父亲,我们就不清楚自己是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有些东西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湮灭,而“该留下的,终会留下来”。谨以此文纪念爱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