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就一直盼着,能像孟浩然一样烟花三月下扬州。就如同要在最好的年纪遇到最好的那个人,欣赏一个城市最美的模样,也要赶在最合适的季节。
所以当机会来了,毫不迟疑地立刻出发。下班后直奔机场,飞机降落在南京已临近午夜,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扬州,终于在凌晨住进了瘦西湖旁边的宾馆。
睡了不到五个小时,醒来后依然精神饱满。先去冶春茶楼吃个扬州早茶,相连的两间大厅人声鼎沸,需要排队等着叫号,这就是老字号的气派吧。早春的扬州,室内还是很阴冷,一顿超级丰盛的早餐都没能抵挡住那份阴冷一点一点地浸入肌骨。直到走进瘦西湖公园,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轻柔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脸颊,才终于体会到江南三月的明媚春光。
两岸的杨柳抽出新的枝条,疏疏落落垂向水面,还有点娇羞的模样。叶子正是一年里最好看的时候,嫩嫩的绿色带着些许的鹅黄。就是这点点鹅黄,让满树的嫩绿变得轻盈灵动起来,像一团薄雾,如一片绿纱,缥缥缈缈地笼罩在沿河两岸。柳树下,各种桃花开得正是浓艳。桃红柳绿,原来才是最好的春光。
如今的扬州城像是一位躲在繁华背后的小家碧玉,安安静静地透着一份清丽。可在历史上,她曾经是声名远播的一等一的大都会。隋唐时期的扬州,农业、商业和手工业都已经相当发达,成为中国东南部最大的城市。街面上市井相连、青楼林立,来自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的商旅云集在此,处处车马喧嚣。“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也不过是当时最平常的景致吧。
扬州位于长江北岸,做为苏北的门户,在地理上却无山可靠无水可依,直接坦荡荡面对北方广袤的大地。就像是一块滋味醇厚的红烧肉,已经端上了桌子,谁不想去咬一口?从三国时起,扬州就成了江淮一带的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于是,就注定了,她的富庶繁华要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兵戈铁马。
1161年,金军南侵攻破扬州,曾经的舞榭歌台、胭脂落花,都随着将士们的鲜血流向了城外。十多年后,姜夔来到这里,看到的依旧是满目萧条,感慨之余,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扬州慢 淮左名都》
“淳熙丙申至日,余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余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繁华过后的凄凉更容易让人觉得心酸。所幸的是,每一次战火洗劫之后,扬州城总能慢慢地再度繁华起来。清军入关,多铎统率大军攻破扬州,屠城十日,死者八十万之众。即使这样,扬州在乾隆年间又一次站了起来,成为全国的八大城市之一。对于扬州民众来说,只要人还活着,日子就得继续,整理好荒芜的家园,重新垦荒耕种,这种韧性与耐力根植于我们这个民族的灵魂深处。
再多的兴衰沉浮,也都随着时光的流逝成为了历史。一座座高楼拨地而起,这片昔日的繁华之地渐渐隐退到了城市的一角。瘦西湖如今被规划成了一座公园,没有了园林红馆,也没有了夜夜笙歌,就像一座伫立了千年的舞台,背景仍在,主角们早已不见了踪影。
每个游人散去的夜晚,二十四桥寂寂独立于水面,千古不变的明月,清光依旧,不知道它们是否还能记起当年的那些繁华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