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顺着过道走去,脚上一阵打滑,关上窗,小雨淅淅沥沥。“我买了鸡子,割有肉。明天清明是否回家呢?”老爸在微信群里问二姐。或许是忙着毕业论文,一直没有收到回音。“咱爸买的肉是为了啥,你也回个电话呀。”大姐试图血脉压制,教育二姐该如何为人处世,我只好规劝,二姐忙着学业,顾不上家长里短。老爸老早收拾好屋子,充满燃气。家里常年无人,冷冷清清,他希望家里添些烟火气。姿态多变的炊烟袅袅升起,一开始还能捕捉到,渐渐地消失于旷野,无影无踪,人世间的烟火大多如此模糊。
我站在旷野之上,看着远处的土堆,天人两隔,后知后觉。成为舅舅之前,对舅舅这个名词理解不深,只知舅舅对我好,关心爱护我,不知大舅对我有着期许,我们身体流着遗传基因相似的血液,注定彼此互相牵挂。年前与姐夫相约钓鱼,“我这有一米七的小鱼竿,你拿去用”舅舅将鱼竿借于我。或是收获的鱼太小,隔日便将鱼竿送还。“钓有没?”“没有,都很小,可能是我不会钓”我和他一问一答。家里正吃饭,舅妈端来一盘小鱼,炸的晶莹剔透,于是就着米饭吃完小鱼。“你将这包鱼带回去,昨天夜晚打的很多,正好够分,另外这袋送给李湾你那个小姨。”手里的塑料袋皱皱巴巴,像是被他手指上的老茧割破一般。“这一包给你带回去。”塑料袋裹着活鱼,快要被撑破。“好的”我应到。舅舅一般都会盛第二碗饭,吃完就开始整理他的渔具。黝黑的皮肤,显然一副老渔民的样子,“等那边的鱼养一段时间我再去打,再给你家分点。”自顾自地呢喃。我喊他“大舅,我准备不在家过元宵。”隔四五秒才会转过头来与我探讨“要去工作吗?不在家过就不在家吧。”好似刚从他精神世界当中抽出与你相逢一般。我是喜闻乐见他这个样子,微笑着点头,微笑着开导我应该如何乐观地生活,如何去大胆地追女生,如何治疗青春痘。后来才知道,有些事情不必去讲,自己所想的事情他也明白。
恰逢清明,视频那头,老爸拿着冰箱里的一包鲫鱼,“是不是舅舅之前送的”心里一沉。“应该是之前你大舅给的”老爸看着鱼又转头看着我,彼此都知道这份情谊将弥足珍贵,又心照不宣。舅舅的鱼,自打记事起就开始吃,那时电瓶打鱼还是一件很新鲜的事情,夜晚打着手电在池塘边来回摸索。蛙鸣声滔滔不绝,形单影只的萤火虫摇来摇去,夏夜热浪扑面而来,好不浪漫,遇见他时,背着电瓶,黝黑的皮肤仿佛要同黑夜融为一体。“赶快回去,夜里水边不安全,不要跟着我一块打鱼”。穿一双黑漆漆的靴子,向夜里更深的地方走去。我喊他“大舅”,他说“快回”。电瓶打鱼是我儿时不切实际的理想,老爸曾经允诺我攒够钱买个电瓶去河边打鱼,后来那笔钱用来买水泵,贴补为家用,这才让我早早知道理想和实际生活是有出入的。水泵用来浇灌稻田,因我与爸爸深夜捉龙虾的缘故,被人偷掉,那笔钱终究在鱼虾上泡了汤。老爸背地里连夜找舅舅借水泵,“这水泵怎么都锈了,看着比之前要旧”妈妈问他,“已经用很长时间”他应到。
大舅家农忙时候,屋里屋外过来帮忙插秧,满满数十人,好不热闹,或是田多的缘故,又或是他人缘好的缘故。我喜欢他家聚餐的日子,有酒有鱼也有肉,垂涎三尺,总是肚圆幸福而归。稻田是大舅事业的发源地,从手动收割机置办起,到小型旋耕机,再到大型旋耕机的更换,见证着一个新农人不断成熟的历程,我却从未听他喊过累。上学时候爸妈为照顾我们,家里种着地,耕地的事情多是交给舅舅,“哥,我给你煮些鸡蛋包子,在保温盒里,你记得吃”妈妈对着舅舅大声喊去,旋耕机轰隆隆地转着,舅舅点着头示意放在田边,我们说的他压根什么都听不见。而我,试图查看田里是否有龙虾出没,振臂一挥,田边八哥一哄而散,天空湛蓝,清澈透底,那时天真烂漫。
丰收时节的饭菜更是可口,尤其是舅舅从河里打的鱼,大的小的,咸的的辣的,煮的炸的,在餐桌上旋转跳跃。“要不要整点白酒”舅舅问老爸,“整点啤酒就好”爸爸回答。收割机收水稻,老爸二舅姨爹一行人去扛谷袋,舅舅用拖拉机开着翻斗车,一趟又一趟来回拉谷。我坐在谷包上跟着舅舅,好不快活。“明天应该不会下雨,天气预报都不准,这感觉要下雨的样子。”关掉电视,他又自顾自地呢喃。水稻收完晾晒,舅舅时长关注天气,生怕一场大雨毁了收成。“你快乐吗?”,我时常问他。“我很快乐”微笑着转过身。“快乐到底是什么呢?怎么才能变快乐呢?”儿时的我满心烦恼。“什么都别放在心上,那就会快乐”,他若有所思地说。说话间,嘀嗒着网兜,拔掉充满电的电瓶。夜里,天空繁星,萤火虫带着丰收的喜悦上下跳舞,我拿着姥娘的蒲扇来回跳跃,只见不远处,滴答声愈来愈远,光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越走越远,我喊他舅舅,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