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哥,最普通最平凡的一个农民,却是我心里最敬重的人。他的真诚,他的实在,他的忠厚,以及他对农业科技的奉献精神,无不是我做人的榜样。
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大哥排行老二。大哥高中毕业那年,中国还没有开始恢复高考制度。在“学工、学农、学军”的运动中,大哥以优等生被村子选派去学习农业科学技术了,从此的几十年,他都和农业技术打着交道。而堂兄高中毕业后当了村小学的老师,中国恢复高考后,复习了一年就考上了武汉大学,尔后他又读了研究生,被国家公派留学美国,最终定居在了美国。相比堂兄,大哥没有去参加高考,没有走出农村,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不管怎样,大哥永远是我的骄傲——他用他的智慧与勤劳,在家乡的黄土地上书写了一个亮堂堂的人字。
那年县里从陆浑水库往下修了农田灌溉大渠,大渠经过我们村子,村子西边修了一个雄伟壮丽的提灌站。提灌站很高很长,从下往上看,耸入云端,从南向北延伸,很像一条巨龙。在提灌站的级塔上写着几个大字“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级塔下面有一幢青砖小楼,楼下是提灌的机房重地,楼上有三两间屋子,大哥学成回来就住在这里,开始了他的农业科研事业。他种植的试验田里棉花长得一人多高,我经常课后在里面穿来钻去,身上少不了被棉花枝条划红的伤痕。他在田间地头安装的黑光灯,每夜都会把那些向往光明的飞蛾请入瓮中,然后清点清楚报到县植保部门,以供上面掌握病虫灾害情况。每年夏秋收后,他采样后会用天平小心地称着百粒重,对比不同种子、不同农药、不同化肥组合的科学意义。为了能让乡亲们的红薯能多保存一段时间,他到处推广甲基托布津,每逢集市,不管远近骑着自行车赶往推销。为了给乡亲们购买农药、种子、化肥,他经常披星戴月前往市内,每每货比三家,挑性价比最好的买。每逢乡亲们庄稼遭遇病虫害,他会立即前往亲临现场辨别、分析、指导、上报。他的青春、他的汗水都倾洒在村子的田间地头,他的青春、他的汗水换来了乡亲们亩产提高、温暖有助。
虽然大哥只是一个小小的农业技术推广员,但在我的心里,大哥就是一个农业科学家。大哥的辛苦可不是不见经传的。中国植保资讯网有篇文章《发展村级植保技术服务站是解决植保技术问题的有效途径》,文里是这样肯定大哥那几年的劳作:“……特别是在病虫发生关键时期和统一防治中,村站发挥的作用更加明显。如伊川县水寨镇上天院村,平等乡四合头村,白元乡的白元村植保服务站,不但能认真调查病虫情况,向市县提供病虫信息,指导服务本村农业生产,而且还能为邻村农民提供技术服务与农资供应。……”文中提到的第一个村,就是我的老家,能被第一个点名肯定,也不枉大哥填报了成千上万张报表、做了无数次农药、化肥、种子试验!
数十年一晃过去,如今大哥已年过花甲,但他依然是村子里最忙的人,仍然为父老乡亲忙碌着。他的裤腰上用长长的绳子拴着一个老式手机。手机过年期间不断地响,每接一个电话,他都风风火火地跑东跑西,奉献着一个乡村文化人的古道热肠。
近20年村子周围被开发成了本县工业聚集区,电厂、铝厂、石墨厂、空心砖厂、化工厂一家一家聚集过来。年轻人都进厂打工了。年老人也会给工厂打些零工,大哥受村委委托,负责召集中老年人干活——卸煤车、扫马路、栽树、浇花……每每有活了,接到村部通知,大哥就忙着打电话四处问人,然后和大家一起干活,一天劳作后大家都回家歇息了,大哥还要在灯下认真地给大家记工、算账。其实卸煤车这些活劳动强度很大,持续时间长,又脏又累,真心不想让大哥赚这份辛苦钱。可是他总说没事没事,仍然是起早贪黑。
工业兴旺了,经济发展了,环境却污染了。村子里家家户户的井水也不能喝了。没办法,村子在最高的岭脊地里打了一口深水井。井水有限,不能24小时供水,每天只能供一片居民。大哥又当起了供水工,每天下午都要去开闸放水,过会还要去关闸停水。事情虽小,责任重大,关乎着村民生计,稍有不慎就会有村民大呼小叫吵上门来。所以,就连大年初一大哥还坚守岗位,按时送水……
父母离世后,我依然愿意不远千里回乡过年,与兄弟姐妹团圆,与大哥一起守岁。树长再高,人离再远,我都离不开大哥这把擎天的大伞。那首《大哥》,些许唱出了我的心声——
你失落的时候从来不说
总和我们一起分享快乐
没人知道你的心多宽阔
面对挫折你从不曾退缩
每一次你总是分担最多
从容不迫喊着这还有我
这么多年风里雨里走过
鼓励我不要让岁月蹉跎
来吧大哥一起把酒喝
敬你的豪情你的品德
坦坦荡荡
义薄云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