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慢慢地向那个梳妆台下的桌洞挪过去，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里移着步子，一边朝女人伸出了右手。他看着那个躲在不到一平米缝隙里的女人，百感交集。

他微微地低着头，不敢看女人的眼睛。是他坚持着介入这个故事里，是他打破了所有的平静，像是一个顽劣的孩子，固执地要把岸边的小石子丢尽湖里，亲眼见证它溅起了层层浪花，甚至亲眼目睹正在惬意游来游去的鱼群，在湖里四处躲藏。

阿力心里很歉疚，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个瑟瑟发抖的女人，他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但却始终不敢看她的眼睛，他伸出手，他想给她力量，给她可以抓得住的可靠的力量，让她觉得安心，让她试着走出那个窄小的缝隙。

女人躲在桌洞下，她并不理睬眼前的男人，也不曾察觉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她的脸变得通红，显然把胖胖的体型塞进这里面花费了她很大的体力，加上她控住不住地抽泣，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很重。

阿力不断地往前伸着手：“别怕……”

他慢慢地拉住她的手，冰凉、颤抖、潮湿……

阿力轻轻地握着她，她却颤抖得更加剧烈。她的反应让他更是坚定地拉着她，不再害怕，他拉着她的手，一直到她慢慢抬起头。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的眼睛，一双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流泪的眼睛。她咬着嘴唇，锁着眉头，眼睛飘忽地看着眼前的阿力。她惊恐不安，甚至连正视他10秒钟都做不到。她一会儿看着他的眉毛，一会儿看着眼睛，一会儿看向他身后的昏暗。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然后沿着她咬合的嘴唇，一半流进嘴里，一半滑落到下巴。

阿力抱着她。

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故事，他想给她一个拥抱，一个让她从里面走出来的拥抱。他的双手环抱着她，慢慢地从缝隙里把她抱起来。她的头发埋在他胸口，没有反抗，没有嚎叫，但还是一样的颤抖。

门外的女人走进来，收拾出姐姐睡觉的床。

阿力把女人在床上，她很胖，原本就紧张得满头是汗的阿力，现在已是大汗淋漓了。胸前的衬衫湿透了，不知是他的汗水，还是女人哭泣的泪水。

女人被放在了床上，她还是在流着眼泪。

阿力听见她轻轻地唤着：“萱萱……”

他回过头，问还在收拾床铺的女人：“你叫萱萱？”

萱萱点头，她走到姐姐床前，轻轻地拍着她：“睡吧，姐姐，我在呢。”

萱萱把她的泪水擦干，理顺那些缠在一起的头发，像姐姐哄妹妹一样，她哄着她：“睡吧……”

等姐姐睡着了，阿力和萱萱才蹑手蹑脚地出来。出门前，萱萱又去检查了所有的窗户，还去了一趟厨房，才放心地出来。

“对不起……”阿力抿着嘴，俨然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没事。”

“真的很抱歉，今天这样全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这下你大概清楚了，为什么我要瞒住这个秘密。”

走过草丛，阿力和萱萱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

“萱萱，这些年，都是你一个人在照顾姐姐吗？”

“是的，姐姐一直很要强。她应该也不想要别人看到她现在的模样。”

“是因为姐夫突然消失，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吗？”

“这是主要的原因吧。”

“那姐夫为什么会突然消失？难道没有一点征兆吗?这么多年，他也没回来看过你们吗？还是他始终都不知道姐姐还活着？”

萱萱突然站起身：“谢谢你关心我们，但我想自己解决我们的家事。”

阿力没想到她竟如此快地翻脸，也忙站起来：“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的生活。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只是你一个女孩子这样继续下去会很辛苦，如果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很愿意提供帮助。”

“就算你不想接受我的帮助，至少要找到那个躲避起来的姐夫。这是他的义务，不该是你全部的责任。”阿力真挚地说。

“谢谢你，阿力。”萱萱回过头，“我不是没找过他，但是一直没有消息。”

“或许我能提供帮助，我其实是从警校毕业的，也有很多同学在警局工作。”阿力坚持着。

一直到萱萱楼下，她终于松口：“我考虑一下，好吗？”

阿力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闪过的都是那双满是恐惧的眼睛，还有那个昏暗的房子。

这一夜，他一直在做梦，梦里反复出现那个挂在客厅里的婚纱照，一会儿看见那个白色的纱裙和黑色的礼服，一会儿又看见了那两个幸福甜蜜的脸庞，一会儿又模糊。

天亮了，阿力觉得这一夜睡得好累。他记不清这一夜到底都梦见了什么，只有碎片一样的几个图片还稍有印象。

他躺在床上努力回忆着，婚纱、礼服、笑容、脸庞、牵手……

突然间，一个名字冲进脑海——姜严。

阿力觉得很奇怪，他从未认识一个叫姜严的人，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