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绽放在小年夜的上空,人声鼎沸,在眼前的画面,历年来都是别无二致,每一年都会重复一次,于是人们明白了一年过去了。待四周围都安静下来,老人回到屋子里,沉沉地阖上双眼安静端坐在他的椅子上。
距离上半个世纪的岁月,在他还是十三四岁时的那个同样的小年夜晚。即使到了如今,闭上眼睛脑子浮现的,依然是那一晚的情景。好像那时候的一大半人和事物如今已归于尘土,模糊的记忆尚在一点点慢慢清晰。
“爸,饿!我们好饿!”他和弟弟妹妹围在父亲的身边,睁着因为饥饿而显得在三张蜡黄又瘦弱的小脸上衬出更大的眼睛说。
父亲把他身上破旧的身裳,拉了拉,勉强地做出一个笑脸。“乖,农儿把弟弟妹妹在家带好。爸爸晚上回来就有好吃的了。”
他们家有三个孩子,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父母亲都是农民,当年饥荒,父母亲在队里拼命干活,地里却产不出粮食来。村里每家户都欠收,日子难过得紧。眼看快过年了,母亲心疼孩子,便跑进山里去挖野菜摘野果。山里哪里还有野菜野果了,一是被人都挖走摘走了,二是临过冬了确实什么也没有。走了很久,母亲看到了悬崖上的几窝子野菜,她欣喜若狂,就艰难地爬上去摘,哪知却失足跌了下去,头部恰恰撞上了一块岩石。
在他那些记忆里,过去发生了很多的事,但是人很多情况当时都忘记了巨大的悲伤。母亲走了,他哭,弟弟妹妹哭,父亲哭。最后他哭得晕了,醒来后饥饿让他忘记了哭泣,三个孩子全围在父亲身旁。
在生存成了难题时,不管多少吞咽下去的眼泪,味蕾也尝不到苦涩,一旦过了咽喉,就硬是强吞下。那个小年夜的半夜,大雪开始飘下,乡间的泥路上到处都白茫茫一片。风雪是寒冷的,父亲回来了,远远他就听到父亲扑踏扑踏地踩着泥巴路上的雪在走着。他打开门,雪花扑到他身上。他就看到父亲满头雪白,用手紧紧把油纸包裹着的白面馍,还有一小包油纸包不知是啥护在胸口。这一天晚上,他们头一次吃到了白面还有猪头肉。以至于他这一大半辈子始终都认为白面馍馍和猪头肉是最好吃的东西。
父亲在灯下,看着他们仨人吃,满是皱纹的脸笑意浮现,连皱纹也舒展开了来。他却舍不得吃一点,待仨孩子吃饱了,他才把剩下的食物吃了。
那年冬天,他们家有了食物,他和弟弟妹妹没有挨饿。可是父亲却愈来愈憔悴,愈发瘦下去,即使他明明也吃了东西。十四岁的他已知世事,心里有些担心父亲是不是生了病。可问起来,父亲却说是队上农活多给累的,休息一下就好。后来,父亲面色铁青,说话时也有气无力了。
日子过了一段时间,春暖花开了。终于,在早春的二月的一天下午,父亲倒在田地里。送到医院抢救时,医生说,已经不行了,是因为重度贫血又过劳引发的心脏病去了。
接着,失去双亲的他和弟弟妹妹被福利院的人带走了。再后来,三个孩子被迫分开,各自被人家领养。
很多年以后,他找到了妹妹,妹妹已为人妻,过的日子还不错。弟弟却杳无音信,和妹妹去祭祀父母时,妹妹抱着他哭道,“弟弟可能找不到了,只希望他一切都过得好。”当年母亲走后,父亲为了换来吃食养活他们仨孩子,一直偷偷去卖血,直到最后因此失去生命。
妹妹现在很好,弟弟也会好好的,他在心里说,“父亲母亲,你们看到了吗?今年又过年啦!”
老人安祥坐在椅子上,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村庄,碧绿的农田,果树,树上满结着果子,果子会繁衍又生出新果树。
老人的故事讲完了。过去逝去的岁月已成为灶炉里的灰烬,但是不论是谁,谁都不会忘记那年那些永远无法用言语表述的一切。还有,不再让同样的故事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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