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战火峰飞的乱世,枭雄层出不穷。
他们的幻影在微不可查的灰尘中缓缓出现,曾经的光辉岁月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眼前重生。
千年前的光阴里,藏着对抗贵族,执意变法的商鞅,也藏着头悬梁,锥刺股,官拜六国相国的苏秦。
每一秒都有人翻开浮尘的古籍, 以旁观者的态度去见证他们生命的高潮。
但,历史的长河滚滚而去。
没有人能被它完全记住。
是以,商鞅变法的光环掩盖了他令人叹惋的谢幕。因为对抗贵族,商鞅孤立无援,因为不善交际,在毫无保留信任他的国君死亡后,他的鲜血便浸染入了土地。
而参透古籍,游说的“大家”——苏秦,也没有落得个好下场。他曾经是六国联盟的相国,是领袖,是精神支柱,却也因不通事理,四面楚歌,而腹背受敌,最终惨死于剑客锋利的刀尖下。
人生如戏,当主角的光环被褪去,隐藏在深红绒幕布下的黑暗就像一张所有人挣脱不开的网,死死的勒住你,不留半点空隙。
就如同以官拜卿相为终身目标的吴起,黑暗从来都是如影随形。
2
人们经常谈,三观。
一个人的价值观影响着他的行为准则。价值,通俗来说,其实就是重要二字。
一边是奔丧路上虎视眈眈的仇人,一边是放弃礼、义,安心呆在别国,哪一个重要?
一边是君主疑心的源头,一边是难得的机遇,谁更有价值?
吴起始终明白,究竟最重要的是什么……
3.
许多年前吴起家里也是财帛千金,富丽堂皇。那时或许年少轻狂,他摇着羽扇,一身白衣公子的打扮。
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说的就是他。
单是披散的墨发和一身的风骨便能迷的街头巷尾为之倾倒。
待他再大点,他不愿只做个公子哥了。男人,光会吟几句伤春悲秋的诗是不够的,官位,才是炫耀的资本。
于是,他便散尽家财,希冀获得一星半职,使之成为他升官晋级,人生巅峰的垫脚石。 不用多大的官,只要他做,凭他的才能声名,必定会被国君赏识,加以提拔任用的。
抱着这个念头,一次又一次,一点又一点,吴起就那样花光所有的金子,他所期盼的未来也依旧没有发生。
此时,他早已过了摇扇对诗的少年时光了。村里人看他的目光也一改如前了,不复以往了。
或许是在眼神里,或许是在心里,亦或是表现在话里,那份异样的,隐藏的极深的鄙视和不屑深深刺痛了吴起的筋骨。
年少时不懂滋味,待到他明白后又不免埋怨。
吴起就是这样,他悄然的发现了人们蕴藏在眼底的嘲讽,付诸于行动的嫌弃。他敏感又暴躁了,而就在此时,和他一同混的三十多个少年公子也反过味儿来,毫不掩饰的一齐哈哈大笑了。
人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目光仿佛淬了毒的针,扎的吴起胸背都挺不起来。
一气之下,他杀了那三十个人。
爽快是爽快了,随即而来的后果也让吴起心里滋生出了不一样的念头。
他在卫国的城墙外,咬着自己的手,对那垂垂老矣的母亲说道“不为卿相,势不回卫。”
吴起是个狠人,他真的做到了这句话。
三年后,他的母亲去世,他果然没回去。
他内心痛苦,却依旧忘不了自己的目标——官拜卿相。
只有做了大官,才能一改乡间的屈辱,让那些愚昧,没有眼界的人们对他俯首称臣。
吴起的价值观就这样被定了型!
只可惜,一波三折的命运终究把他的“梦想”一拖再拖。他走了四大步,服务了四个国家,才在最后登上了梦寐以求的位置。
2
恩断义绝后,他离开曾参了。带着满腹的自傲,和对一步一步慢慢爬的不甘心,吴起决心一展身手,成就伟业。
彼时,鲁齐相对,在鲁国谋职的吴起嗅到了机会的味道。
时不待我,他主动请缨,要作为将帅上阵杀敌。
只是,鲁国君的犹疑让他沉下心来。
一边是能打响他名头,成就他的鲁齐大战,另一边是出生于齐国的媳妇。
两相抉择,哪一个都舍弃不得。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突然梦见了曾几何时在城门外对着老母发过的誓——不为卿相,誓不回卫。
他也回忆起那些刺痛他的眼神,刻薄的话语。
或许,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手起刀落,吴起杀妻以取信。
鲁齐大战,以少胜多,他一战成名。
可是,预料中的封公觐爵并没有出现。胆小又毫无主见的鲁国公因为害怕而辞退了他。
但吴起的名声还是在六国里流传开来。李克向魏文候说他——除司马穰宜不能匹敌。
这话没错,吴起到了魏国,与士兵同吃同住,甚至为他们吸吮毒疮。
他廉洁公正,受人爱戴。
等到魏武候即位时,他又劝诫武侯,应如何保卫这大好河山。
他没有变,那个“为卿相”的目标始终在他的心底。
只不过,这一次换了个方式而已。
直到……田文为相。
吴起初得此消息时,陡然一震,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
征战沙场的将军,受人爱戴的勇士不选,为何非要任命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匹夫?
他愤怒,怨怼,甚至忍不住出言相讥。
可是国君之言非儿戏。
一步之遥,也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田文死后,公叔座又上位,他依旧没能实现目标。
公叔座害怕吴起,采纳了家中仆人的奸计,挑拨魏武候对吴起的信任。
他说,您尽可以拿公主来试探他 ,如果他不愿意迎娶公主,就是有谋逆反叛之心。
武侯当然半信半疑,却又不由的想起吴起母死不奔,杀妻取信的过去。
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真的会完全臣服于他吗?
人性多疑,三人成虎。
吴起显然察觉了自己的处境,他不肯等死,也不愿平白埋没了自己。于是,楚国便成了他最后的选择。
楚悼王亲信他,甫一开始,吴起就成了卿相。
多年的梦想在拐角后冷不丁实现了,吴起终于等到了那天。
这一路,漂泊坎坷,战战兢兢。
这一程,背信弃义,忍辱偷生。
这一道,匆匆忙忙,转眼已过多年。
那些执着的过去早已烟消云散,故国早已物是人非。
没有人活在他过去里,他早就形单影只。
枭雄的故事依旧被赋予了悲壮的结局,吴起的卿相做的并不安稳,最后,他还是死在了刀刃下。
母死不奔,杀妻取信。
他做的每一个决定似乎都那么难以令人接受。
但,对他来说,每一步都是官拜卿相的必经之路。
前行的道上开满了荆棘之花,他必须要挥刀斩断,才能不迷失方向。
吴起终究以杀妻证道,将自己彻底投入炼狱中,化为千年中一抹不肯离去的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