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仇恨,无奈,悲伤,凄凉的故事。自梦境醒来,我仍然久久不能释怀。
两段关于人生,战争,抉择,看似无关,却又有联系。
1
我是一名退伍军人,战争结束了,我回到家乡,家乡已经大变模样,儿时老宅已经不复存在,若不是弟弟弟媳到车站接我,我定是要在这新貌旧地处迷了路。
因为没有了房子,我只能带着五岁孩子借住弟弟家。我与孩子的妈因战争相识,又因战争分离。只留下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让我在这纷乱的世上还能有所牵挂。
弟弟家住的老式二层小楼,一层用来来杂货铺子,平时卖些酒水零食,也够日常花销。二层住人,地方不很宽裕,但挤挤终是可以住的下。
弟弟的孩子在三岁那年被混混欺负,虽十几岁了,但仍是痴痴傻傻。幸运的是弟媳为人善良贤淑,毫无怨言。对于我的到来,也不觉得添了麻烦,反倒是尽心尽力,生怕我们吃不好住不惯。
我的孩子早熟懂事,明白借住应该感恩,平时总是帮着弟媳干些小活儿,照顾哥哥。弟媳对这个孩子也甚是喜爱,视如己出。
日子过的也算是平静。弟弟偶尔出去进货,我出去打打零工,没有活干的时候,就在家里帮忙看店。
我们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但是战乱过后,各种势力还是明争暗斗,街上时不时的还是会出现黑帮互殴,刀叉棍棒齐上阵,每次散去,总有几人倒下却永远也站不起来。
今天我休息,上午起床收拾,弟媳已经在厨房忙活,孩子也在这里帮忙干活,带哥哥玩耍。
厨房的大窗子是二楼唯一的采光区,窗户正对着一个华丽的欧式别墅,据说是某个军阀曾经的住所,现在已经被当地势力较大的一个黑帮头目据为己有。
别墅院子有个露天泳池,我瞥见有一对俊男靓女在游泳。看了两眼,感觉不太对劲,女孩的眼中带着求助,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们这边看。而男人发现了女孩的不对劲,顺着目光朝我们这边看来,眼神中带着杀意。
我凭着军人的直觉,赶紧让弟媳、孩子们都趴下,不要直视,然而傻哥哥却直勾勾的看着那个美丽的女孩儿,湿漉漉的动人身躯让他挪不开眼睛,我们不论如何呼喊他都一动不动。
就在这一瞬间,咻咻咻的子弹便朝我们飞来,家中墙壁上也多了几个洞眼,几个盘子也碎了一地,我起身看到男人从身后已经掐着女孩儿的胸脯,在他耳边说:不要妄想谁能救你,没有人能把你带走。说完把女孩儿从水中伶出来,扔在岸边,便独自回到别墅中去了。
只见女孩浑身赤裸,雪白的肌肤上净是道道伤痕,有些伤痕还在往外渗血。看来她也是被抢掳来的,受了不少苦。忽然听得弟媳的一声大喊,我才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傻哥哥已经中枪身亡,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血水从枪眼中突突的流出来,流到地上形成了一个小血泊。
傍晚弟弟回来,听到这个噩耗,一时无法接受竟在原地呆愣了半晌,摸了摸儿子冰凉的身体,这才泄了气般的瘫软在地,一声一声,呜呜的哭了起来,越哭越厉害,最后成了破口大骂,骂这世道不公,骂这世态炎凉…
第二天弟弟出门,为儿子处理后事奔波,我留在家中帮忙收拾。忽然一阵很大的砸门声响起,我有些惊奇,昨日街坊邻居均知我家出事,店已不开,为何还有人前来?
我狐疑的开了门,只见门口一个混混模样的青年,扔给我三包祭祀用品,十分嚣张的说道:昨儿个我大哥一气之下开枪,不小心打死了你的家人,今儿个回想起来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咱不能随意伤害普通百姓不是?这不,大哥差我带来些祭祀品,算是送你家人一程,给你们陪个不是。说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了。
此刻我心中怒火刷的一下点燃了,什么东西!我的家人被开枪打死,我认这天灾人祸,但你今日拿这廉价玩意儿过来说赔礼道歉?这是侮辱谁呢?!我们的性命就如此卑贱?!!
我真的很想追上去,狠狠的打死他!但是我不能,我一步也没有动,手死死的抓住门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混混大摇大摆的离去,毕竟这个黑帮在这一片势力最大,得罪了他,我们一家人都将性命不保,没办法,这就是乱世!为了生存,没有公理!
回去之后弟媳问我是谁,我道是一个着急买货的客人就搪塞过去,不必让她因此再度伤心。
弟弟这时候匆忙冲进家中,立刻反手锁好门,紧接着就是一顿砸门声。听弟弟说是在路上招了几个混混,打不过就被追打着回来了,弟弟让我赶紧拿点儿值钱货物,分给这些人赶紧打发走,哪知这几个混混知道弟弟店中有进口烟草,便冲进来把货架上的抢个精光才兀自离去。
进口烟草卖价高,本是弟弟打算拿去打点儿子后事的,这下是棺材钱也没有了。儿子只能葬身城外,与一座座无名土丘一样,长眠地下了。
那风寒之刺骨,刮的脸上生疼。
回家后,每个人都默默不言,弟弟与我喝着闷酒,弟媳双目无神,抱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静静的依偎在弟媳的怀里,没有了哥哥,受到惊吓,让他想起战场上的过去,刚学会如何欢笑,转瞬又埋在的心底。
夜里,我又梦到兵荒马乱的战争,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2
我军在这个剧院已坚守三日,粮草弹丸均已不多。门外是敌军前后夹击,院里就剩这不到一百人的战士,还有剧院的戏班子。
今日天似赖床一般,近八点了,仍然是灰蒙蒙亮,战争形成的硝烟如雾般飘在空中,天地间一片寂静。
又是鏖战苦战的一天。我军顶着枪林弹雨,奋不顾身的保护着这些平民,这一点点净土。
戏班子里的人们没有哀叹没有抱怨,都在帮忙搬物资,照顾伤员,他们知道这些军人,游走在生死边缘,为他们奋不顾身。
这或许已是尽头。
傍晚时分,战火戛然而止。根据探子的消息,敌军增员一个团,计划今晚修整,明日发动最后的进攻。
沉默,无人多说。似是心有灵犀。
戏班子的人们开始打扫戏台,穿起自己最华丽的戏服,画上此生最精致的妆容,迎接人生最后的一场表演。
军人们也拼凑起桌凳,把伤员们扶起来,让他们或倚或靠,用最舒服的姿势来走完最后一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敌军营中讨论明日作战方案,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剧院里,仅有的几盏灯光微微亮着,戏子们挥舞着长袍大袖,努力的唱着每一句每一调。
军官抽着最后半根烟,微闭着眼,仿佛也置身戏中,将士们也痴痴的看着舞台上舞动的水袖,忘却了当下的紧张与痛苦。
这一晚,剧院里,人们在一曲曲中仿佛度过了无数春秋。剧院外,帐中士兵也盼早日结束纷争。
天又一次渐渐亮了,突如其来的机枪声打破了咿咿呀呀的曲调。
在一片冲锋的号角声中,军官打尽了所有子弹,将士们扔出了所有炸药包,最后拿出匕首厮杀,英勇战死。
戏人们在最后一场霸王别姬中,尽数乌江自刎,让自己的一辈子,永远留在了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