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你,还好吗?
这一晚我从未有过的不安。楼下的白玉兰默默的的开着,或者依然掉落,明早又会看到大片的花朵尸体躺在花树边,寂寞凄美,在这样的春天里从盛开到凋落,再到零落成泥。
那一天我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出屋,室内越来越高的温度告诉我,春深了,我换了又换的衣服,堆在床头,凌乱的样子让我不知道如何下手去收拾整洁,一如我凌乱的心情和毫无头绪的未来。
我把书堆在床头的书架,红色的荣誉证书显得轻飘飘的,因为只有我明白那里边的水分。而此时我正在被倦怠一点点的侵蚀着身体和意志,最大的敌人是我自己。
夜里九点半,室友让我陪她去买东西。偌大的商场里人已经稀少了,匆匆离开的人,和等着匆匆离开的人。我们走在有春风的夜里,空气中有清凉的花香。我看到一对小雏菊的耳钉,静悄悄的挂在货架上,我静静的驻足,看着它。穿小白鞋的店员用拖把推开了我停住的脚,头也不抬的让我让开。除了钱,她们不欢迎任何来历不明的人,除了交易,她们不喜欢任何与陌生人的互动。
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啊。室友说今天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个问题,想通了自己为什么会不开心,为什么会焦虑。
对未来的期望值太高了。
这世界本来就是这个德行,给了你绽放,就必然会给你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结局,而这“绽放”,左不过是自己美丽的遐想,或者说瞎想。于是我们开始惊慌失措的捱过浮躁的春天,躺在土地上。
京城的霓虹似往常一般的明亮,光晕上层依旧是灰蒙蒙的天空,我看到闪烁的飞机信号灯缓缓移动。我穿着我黑色的大衣,潜藏在黑色的夜里,玻璃幕墙上映出我的身影,我惊觉我的憔悴。一低眼,扎马尾的姑娘蹲在地上啜泣,肩膀一耸一耸的颤抖着。
在北上广,最该丢掉的就是例如矫情和脆弱这类的小情绪。
偶尔情绪低落,不必大惊小怪。
那个晚上我找不到共享单车,闪身转进旁边的写字楼的院子里。醉酒的陌生男人在空地上跳着不协调的舞蹈,好看的风衣下摆飘荡在春天里。旁边的酒吧深处,装饰的火焰在跳动。
我心生悲悯,悲悯他,也悲悯我自己。
找到车回来,我看他还在风中摇摇晃晃的舞蹈。我骑着车,瞥见他的包和散落的文件躺在花坛里,连同白玉兰的尸体一起。旁边无事的店员踢起了毽子,这一场舞蹈面前居然只有我一个人在欣赏。
风里带着花香和醉酒的味道,以及烟草的气息。舞蹈的陌生男人扶住我自行车的车头,沉重的喘着气。我心跳到胸腔里上方一点的位置。我没有害怕,我感觉到我抑制不住从我眉梢里溢出来的惊讶。
好看的白色风衣染着北京天空特有的灰色,混杂着霓虹的映照。他抬起头断断续续的说,
“你别怕,我喝多了,你让我扶一下,我站不住······”
我看着他打颤的双腿,我想扶他一下,但是我的腿始终没有挪动步子。他曾经过仔细梳理的头发也在颤抖,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是犯了怎样的错误而让人不可原谅。就像我读懂他的舞蹈里蕴含的痛苦。
我知道室友在出了写字楼前边的路口等我,我在等他站定摇摇晃晃的身体。
旁边酒吧里冲出来两个人,一个挥起拳头砸向了醉酒的男人。我也看他重重的砸在地上。我深知我无论如何都拦不住一个男人孔武有力的拳头。重重的几拳又砸在他的脸上、肚子上、胸口,我只能在喉咙里怯懦试探的念出“别打了”这三个字,像从深潭的淤泥里冒出来的小泡泡,摇摇晃晃的飘到水面,无声无息的碎了。
好看的风衣扑向大地,像一只栽倒的蝴蝶。我想起扶他一把,被旁人拉住。
“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那你别管了。”
“有什么事非要用打架解决呢?”
“他们认识,你别管了,快走吧”
我无力的声音不再发出。我看他好看的风衣被掀起来,翻过衬衫露出浮肿的后背。他跪倒在地上,头沉重的低垂着,我扶着我的车愣在那里。他含混不清的说着,我听到他让我快点走。
春风沉醉的晚上我再次启程,我只知道前方有等我的室友,有我暂时居住的地方,还有漫无目的的未来。
我回头看到打人的那两个人住手了,好看的风衣散落在地上,如同花树下凋落的白玉兰的花瓣。我犹豫不安的,还是离开了,但是我却为那陌生的醉酒的男人感到一阵凄凉。风中的舞蹈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我分明是觉得害怕了,也想不明白到底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也预感到,当他转过身来,我看到的会不会是将来的自己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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