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权:“真的。龚自毅开口就是:‘我们分手吧。’”
方媛:“。。。怎么会?!”
孙国权是在大二快结束的时候认识龚自毅的。他是高一届的师兄,学校的风云人物。
不仅学霸,还是学生会主席,各种辩论比赛、演讲比赛的红人。如果不是肤色黑黄、略有些乡土气,估计他再怎么严肃高傲,也挡不住全系女生的星星眼暗送秋波。
那时系里活动,方媛作为外联部副部长,负责动员物资。因为同时有好几场,赞助方只肯送到校门口。方媛临时去男生寝室找人来搬运,却碰上那天留在宿舍的几个男生都不是熟悉的。为表诚意,方媛自己虽然痛经痛得直冒冷汗,也只能佯装无事,身先士卒。孙国权闻讯义不容辞来帮忙,收获了不少好评。男生们开玩笑说:“瞧三班的孙国权,扛起矿泉水来真不扭捏。配得上这个名字。国权,多大气!”
活动结束系里总结表彰,方媛把孙国权也拉了去。龚自毅看着眼前的人,错愕道:“你就是孙国权?”
孙国权,女。这一颇具迷惑性的名字来自她望孙心切的爷爷。孙姑娘娃娃脸,大眼睛,长手长脚颇矫健。严肃时有点呆,笑起来有点萌。
这之后,孙国权就被拉进了学生会,逐渐和龚自毅熟识起来。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就成了传说中龚自毅的女朋友。
说是女朋友,其实孙国权真觉得不像那么回事。回想起来,他俩在一起从事得最多的活动,是——上自习。
是的。
什么手拉手逛街呀,打了饭你喂我我喂你呀,情人节鲜花巧克力呀,去电视吧情侣座看片片呀,统统——都和她孙国权无关!龚自毅连骑自行车载她都有且仅有一次,还是为了赶着她去听一个留学讲座。孙国权坐在后面,手环抱男朋友腰,脸贴着男朋友背那种小幸福刚感受到一点,就到了。然后就切换到了“如何申请学校”模式,听得她昏昏欲睡。
龚自毅:“孙国权,你要有紧迫感!你高数三考得就不好,物理化学也这么差,不赶紧趁这学期补一补专业课,看你GPA怎么能弄得好看。这么没精神,昨天是不是又上网到很晚?”说罢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孙国权像小学生一样,又心虚,又不服气地说:“哪有上网,寝室卧谈聊得晚了点而已。我高数三也有85分好吧。也就是物理化学差了点,但这次的题难啊。GPA 3.5应该有。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拿4啊。我们寝室简柯文也要申请出国读研的,她和我成绩差不多。人家就没你这么打仗似的。”
“她目标什么学校,我什么学校?”龚自毅一脸“你简直笨得没边了”的嫌弃样。
虽然没说,但孙国权知道,已经拿到全奖的龚自毅一心想的是让她将来也申请同一所,夫唱妇随去美国。但是龚自毅的学校如此牛叉,孙国权掂量掂量自己,实在是下不了这个狠心去把自己往头悬梁锥刺股方向折腾。再说了,就算她这么折腾了,也很大可能是白费劲啊。以往的成绩是能改变的吗?社会活动、竞赛记录是能改变的吗?自己虽然从小也是班上前几名,但考上Z大已经是她发挥超常时运也超常的人生巅峰了。在这里,她的成绩只能算中不溜,能在本校保个研,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没想到遇到了龚自毅。她的美好设想被他嗤之以鼻:“你就这么点出息啊?小富即安!”
龚自毅出生在一个东南小镇,父母都是普通职工。他从小就显示出不同一般的聪明和超强的进取心。一路在老师的欣赏和同学的羡慕中,读了全镇最好的小学、全县最好的初中、全市最好的高中,各科奥赛奖拿了个遍,三好学生奖状一摞摞放在柜子里。保送Z大,后来又拿到全奖去麻省理工读研。龚自毅在老家是神一般的传说,男孩的家长会说:“看看人家龚自毅,你将来能有人家十分之一,我们就满意了!”女孩的家长会说:“看看人家龚自毅,你将来的男朋友能有人家十分之一,我们就放心了!”
说起来,自己是怎么入他老人家法眼的?这真叫骑虎难下啊。孙国权哀叹。
她一时被龚自毅鼓动得打鸡血般奋发一阵,一时又被愿景和现实的差距打击得懈怠一阵。心情忽上忽下,状态忽稳定忽疯魔。
转眼到了大三结束的暑假。龚自毅毕业了,也顺利拿到签证,订了机票。孙国权没有回家,缩在宿舍里做GRE真题,天天叫外卖,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谁也不见。
已经考过了GRE,也在宿舍准备申请材料的简柯文看不过去,说:“你瞧瞧你都把自己折腾成啥样啦?龚自毅的学校是牛,但大波士顿又不是只有这一所。你申请个别的也一样和他在一起啊。”
“我要是上不了MIT,就不出国了。”孙国权闷闷地说。
“啊?”
“龚自毅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在同一个大学,还算可以平起平坐的时候,都把我指挥得团团转。要是一起出国,但我去了弱一点的学校,不彻底变成他的附庸了?不被欺负死才怪——这辈子除非他甩我,否则我是永无出头之日。那样的话我宁可待在国内,图个自在。”
简柯文拊掌大笑:“真有你的,小权!我还当你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想劝都不敢劝你。你看咱们楼这么多女生,有谁像你一样谈个恋爱谈得这么窝囊?龚自毅再优秀,天天跟拿着鞭子抽你干活的老板似的,又有什么好?”
“谁不想像你那样,有个齐昊那样的男朋友呢。高大帅气还体贴入微。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孙国权叹了口气:“龚自毅最大的优点是太有道理。我最大的缺点是太讲道理。”
简柯文不以为然:“这就是你们俩的问题所在。他觉得你懂事听话不矫情,你觉得他优秀体面有道理。但这充其量是好搭档,不是好情人。爱情不是这样的。”
孙国权想想简柯文和齐昊那忽而荡气回肠忽而雷霆万钧的融合了几乎一切桥段的校园爱情故事,不禁神往地点点头。
孙国权没有去送龚自毅上飞机。“怕碰到你爸妈,不方便。”她说。于是龚自毅打着带着父母观光的旗号提前了几天来,抽空去学校看了孙国权。
宿舍楼前没几个人。昏暗的路灯下,他原本棱角分明的黑黄面庞也变得柔和,声音更是和以前不一样,仿佛带了一种磁性:“考试千万别紧张,保证正常发挥就行。听力要注意听题干,逻辑要注意出题陷阱,写作要注意时间的把握,别收不住。”
孙国权低着头唯唯诺诺。
龚自毅忽然抓住孙国权的手,把她吓了一跳。
“小权,”他仿佛很不习惯这样的称呼,表情都有点扭曲,然后就顿在了那,不说话。
“啊?”孙国权无语地看着他。
龚自毅的脸好像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咳咳!”旁边跑过两个女生。然后龚自毅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似得跳了起来。孙国权回头一看,认出方媛和简柯文的背影。
“你好好考试好好学习好好申请有什么不明白的email问我今年春节我不回来明年暑假见——”等孙国权分辨清楚这句话,龚自毅已经逃也似地去得远了。
龚自毅前脚坐上飞机,孙国权后脚就报了个本校的考研辅导班。让知道他俩事迹的人们惊讶不已。连老师都问:“孙国权,你不是要出国吗?”
“两手准备呗。学校照申请,研照考。”孙国权笑嘻嘻。
第二年孙国权不孚众望地没拿到麻省理工的通知书。班上的同学和老师们得知她没申请任何别的学校时,都同情又惋惜地看着她。但当本校研究生录取结果出来,看到孙国权榜上有名,又都恍然大悟。传言渐渐变成了“孙国权不想出国,老早就想和龚自毅分手”。
孙国权懒得解释。
校园时光总是流逝得悄无声息。龚自毅第一次回国,已经是孙国权毕业那年的暑假。学校给她们的搬离期限是7月中旬,龚自毅到的时候已经泰半人去楼空。他站在宿舍楼下,远远看着孙国权踩着人字拖,啪嗒啪嗒生动活现地从外面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兜半个西瓜。
“你瘦了好多。精神不错。”龚自毅束着手,眼神明灭不定。
“要不要吃西瓜?”带着一丝终于脱离他掌控的开心,孙国权笑得颇有些没心没肺。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跨越大洋,仍旧这样不咸不淡地联系着。每周通个一回话,各自交流一下学业和课题的近况。孙国权承认,龚自毅是个好的学长,然而他越来越不像一个男朋友。当然,孙国权也从来都不在乎自己不像一个女朋友。
“哪个女生在和男朋友聊天的时候还要自己拎着西瓜?”孙国权悻悻地想:“龚自毅啊龚自毅,也只有我会不和你计较。”
这是龚自毅第二次回国。很奇怪,一年不见,好像并没什么隔阂;但对于他一回来,就顶着烈日跑到学校来关心她找工作,她也没觉得感动。孙国权公事公办地谈自己在五百强公司做暑期实习的经历:“其实我有点不喜欢这种组织严密、一板一眼的感觉,每个人严守着位置,一级一级升上去。”她坦言:“系里严老师的同学在美国做模拟软件,说是近期要回国建研发中心,让推荐几个学生。严老师说我这款软件用得挺熟的,到时候可以推荐我。进去了就是第一批元老,机会还不错。”
龚自毅低头沉默许久,最后说:“倒也是一个方向,只是这样你就完全脱离实验室和工厂了。以后也不好读博士。将来的路要好好考虑。走一步看十步啊。”说毕直直地注视着她。
孙国权避开了他的目光。
然后就是第三次见面——两天前,孙国权实习回来,看见龚自毅站在她与人合租的小屋门口。
孙国权惊讶地问:“等很久了?”然后拿出钥匙要开门:“进来坐吧。”
龚自毅伸手拦住了她:“我们去下面走走。”
两人站在八十年代老公房小区的大树下,旁边不远处是搬着凳子纳凉的大爷大妈,再远处是卖风鹅的小摊,飘来一阵香味。孙国权有一种奇特的预感。
果然,龚自毅开口就是:“孙国权,我们分手吧。”
方媛问:“所以呢?他是有别人了?”
孙国权一边啃着鸭脖,一边含糊地说:“谁知道呢。他说本以为有机会能派回国工作的,待着待着了发现还是在美国发展好,就不打算回来了。不想耽误我。”
“那你就相信啦?你不能去找他嘛?四年感情就算了?”方媛递上一张纸巾,又见丈夫冯云帆提着开水瓶从厨房出来,忙挪动杯子方便他把茶蓄满。
“还能怎么样呢?老实说我觉得分了也挺好。”孙国权擦擦手,数落着:“你说我被他荼毒了多久?有他在旁边,我永远得‘奋起直追’,结果就是一天到晚觉得自己不够努力不够上进,不敢打扮不敢玩,逛个街都有负罪感,有时间全花在自习教室,完了还自责效率不高。关键是再‘奋起直追’,我永远低他一头,他高高在上指挥我,而我还不敢反抗——所有人眼里他都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帮我,好像我要是和他分手就是自甘堕落似的。还好没和他一起去美国。管他有没有别人呢。我不知道多开心。终于没有负担地自由了!”
冯云帆一边倒水一边笑着打趣道:“话别说得太满呀。你也不小了,你男朋友这么优秀,他要是分分钟再找一个,你可不要哭!”
方媛啪地轻拍了一下他的手。冯云帆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而孙国权瞪着眼睛看着冯云帆:“骗你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方媛很不好意思,打圆场道:“老公你不知道,小权谦虚而已。和龚自毅哪有这么大差距。”又对着孙国权:“你一个,简柯文一个,都是学霸——你本校,她留学,就我没读研,直接上班、结婚了。等生了孩子,更是落下你们越来越远啦。”
孙国权说:“那是,你现在就已经有房有车,过几年连孩子都有了,我们这种单身狗打工族拍马也赶不上!”
两人于是又嘻嘻哈哈起来。
孙国权从方媛家一路公交加地铁地奔回自己的小屋。可不像她口口声声说的那样云淡风轻,她一把将自己扔到床上,狠狠地捶了几下床,头埋在枕头里闷哼道:“龚自毅!!!”
虽然,不想和他去美国是真的,不想自己提出分手也是真的,但是方媛老公的话给孙国权提了个醒。陈年记忆泛起,龚自毅他确实在某次视频的时候说过:“你这么不想来美国,就不怕我找个愿意来的人过来,跟你分手啊?”
“你要是有这么大魅力让人为了你考去你们学校,人家还真能考上,考上了还愿意和你在一起,那就去找呗。我看大海捞针的概率恐怕还大些。” 孙国权不以为意地耍嘴皮子。
“孙国权啊孙国权,我那时候怎么会觉得你聪明懂事的?”龚自毅无奈地说:“以前是穷学生,才要两个人都拿奖学金啊。现在难道我还养不起一个全职太太?美女多得是,我干嘛偏找个翅膀那么硬的呢?”
孙国权当他奉承自己,呵呵笑得很开心。
现在想想,真是浑身如坠冰窟!世界黑出了一个新花样!
孙国权扪心自问,虽然她对龚自毅一向是敬佩多过喜欢,但是相处了这么多年也没分,因为她一直自信龚自毅对自己是有真心的啊!他那别别扭扭的表白,很多时刻的目光,宿舍路灯下渐渐变大的面庞。。。谁知道,谁知道人家一路以来不过是把她放在天平一端称量着,一旦另一端的砝码变化,那些真心就瞬间风化!
你孙国权的最大价值是考学能力和拿奖学金的可能!她脸上有点热,头发有点乱,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笑。
她的心里更乱,源于各种情绪的纠缠,也源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些情绪纠缠。她分手答应得平静而爽快,自负是恋爱不成仁义在的前女友典范;分手后的心情也确实有点如自己声称的那样,天高任鸟飞。但为什么一被提醒龚自毅可能是有了下家,一意识到龚自毅对自己的看法可能并不如己所想,就开始内心滚滚?是真的在乎吗?那又为什么从来不曾真正去努力去珍惜?
作为一名久经思维训练、有着良好习惯的工科生,孙国权慢慢起身,坐到桌前,翻出一张白纸,在正中心写下三个大字——
龚自毅
然后开始在四周划拉:
定位:
爱人?
她想想,犹豫地打了个叉。
欣赏者?
打勾。
同行者?
打勾。
追求者?
她很不愿意承认地打了个勾。
期待:
伴侣?
她打了个冷颤,然后迅速划上大大的叉。
搭档?
她打了个半勾。他们俩在事业上会是好搭档。龚自毅一定也有同感。这应该是一直没分手的重要原因。
爱情?
她咬着笔皱着眉陷入沉思。良久,把“爱情”划掉,改成“追求”,然后打了个勾。
下一刻,孙国权捂着脸又倒在了床上。
“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孙国权脸皱成了一团,咬着嘴唇,抓着电话,气若游丝。
“啊,怎么回事?”电话那边的简柯文打着哈欠。
“高智商男神,相貌先不说,校园风云人物,忽然对我表示垂青,欣赏的角度还是‘看到你金子般的内心’那种。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自尊心和虚荣心。所以,虽然我对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孙国权颇有点难以启齿。
电话那头一激灵:“啊哈?玩自我剖析啊?那我帮你接——男神要求女友各方面都和自己站在同样高度,你也觉得这种共同奋斗的恋爱很不落俗套,但是你的努力有三分是为了自己,七分倒是为了在他那得表扬然后秀恩爱。所以,当预期的表扬从没来临,想秀的恩爱从没实现,反而一直被以导师般姿态挑剔打击,你虽然外表依然通情达理从善如流,内心的怨怒却越积越多?”
“没错。。。”孙国权不胜羞惭,但是坚定地继续说着:“于是当他按计划去美国留学,主动权易位,我的机会来了:可以追随去,继续从前的相处模式;也可以设置障碍,看他表现。”
简柯文在电话那头兴奋得直拍桌子:“不走寻常路啊!接下来呢?嗯,是这样——作为在异国苦读,婚恋市场上处于弱势的亚裔男,他要对你提要求,得先满足你的要求——幡然醒悟,放下身段,像别人家男朋友那样捧着宠着女朋友,就像当年齐昊对我——哄得你开心了,他才有机会。”
孙国权默默点头。然而电话那头顿了好一会。直到孙国权几乎以为她走开了,这才听到简柯文一字一句慢慢地接下去:
“所以,你再怎么对他不满,也熬着没有提分手,归根到底,你盼着、等着的,是他终于对你低头、臣服,然后,你扬眉吐气地清算老帐,虐上他千百遍,再神清气爽地把他甩掉。”
“这就是你对他从前一直忽视你作为女孩的自尊和被追求需要的,报复。”
“没错!柯文!你怎么这么懂啊!为什么早不提醒我。。。。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孙国权抓狂了。
“我提醒你了,你又能怎么样呢?那现在都分析得这么清楚了,请问你到底又在别扭个什么呢?”简柯文一针见血。
“龚自毅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他是不是一直在暗暗嘲笑我?我自以为的独立洒脱尽在掌握在他的眼里全都是扭捏作态,我以为隐秘的算计其实早被他看得透透的只是没有拆穿?我我我。。。”孙国权开始语无伦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片刻后,远远传来简柯文慵懒的声音:
“看出来了又怎样?算计又怎样?”
“你知道嘛?我和齐昊已经分手了。我们算是毫无算计的感情?但也敌不过距离和时间。他等了我三年,但现在可以回来了,已经什么都不对了。”
“你知道嘛?方媛一开始也没看上冯云帆。冯云帆买了房,拿着钥匙表白求婚。方媛说是感动得昏天黑地,但还是看过了房才答应。你觉得这是算计吗?但冯云帆的房子没加上方媛的名字,这又是不是算计?”
“你知道嘛?就在前天,应该是龚自毅跟你提分手的那一天?他曾经来找过我。我对他说,齐昊是齐昊,你是你。当年没选你,现在和齐昊分手了也一样不会选你。齐昊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却白白勾着人家孙国权那么多年。”
“你猜他说什么?”简柯文的声音听起来似笑非笑。
“什么?”孙国权已经听傻了。
“他说,他当年追你确实是为了气我,但是这次来找我却确实是为了你。他知道他一路犯了什么错误,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在等什么,只是他宁可僵持着也不能就这样顺你的意,因为现在的你只要一达到目的满意了,就会毫不留情地把他踢掉。他必须找机会先点醒你,让你产生愧疚,放弃找他报复,然后才能重新开始。这叫先破而后立。”
孙国权张口结舌。
“他请我在合适的时候帮他一把。所以刚才我给他发了个消息。我看他很快会再找你吧。”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龚自毅。
简柯文的声音还在继续:“算计又有什么?他会算,你会解啊。都是文明通透人,玩转了游戏规则,还怕这点小心思?”
孙国权的手指凝固在半空。她好像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法想。手机震动了很久。停止了。然后又开始震动。
她还是接了电话。
“我在你楼下。” 龚自毅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孙国权僵直地下楼。龚自毅站在八十年代老公房小区的大树下,邻家的灯火衬得树影摇曳,闪烁在他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和诱惑,仿佛她不愿面对又必须面对的命运。旁边不远处,纳凉的大爷大妈纷纷搬着凳子回家。一只猫噌地溜过。孙国权忽然醒了过来。这就是生活,这就是自己,想这么多干什么!
她打断龚自毅要开口说的话:“你不要说。”
龚自毅等着,等着。四目相对,他的眼神由等待变歉意,由歉意变关切,由关切渐渐开始焦灼。
孙国权的心里慢慢地清晰,嘴边慢慢漾起一丝笑容。
“你就是龚自毅?”
“。。。”
“我是孙国权。你好。”
“。。。你好。”龚自毅没有料到她的反应,急切地想解释:“小权,我——”
“我们重新开始吧。” 两个声音同时想起。
龚自毅大喜过望,向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他的双目炯炯有神,他的面上神采飞扬:“小权,你这么聪明,我就知道!”
“——然后一笔勾销。然后分手。和什么都没关系。这一次,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