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微博上有段子手自黑说，家乡河北是一个严重缺乏存在感的省会，除了驴肉火烧之外想不起什么特色，河北人说“回家”，常常都是指的回北京。可至少，河北石家庄——我们的Rock Home Town——在流行文化的幕布上，存在感堪称威猛。这种威猛有四分之三都来自于万能青年旅店为这座城市带来的特殊关注，围绕着他们歌词中的城市寓言，石家庄的魔幻感在不断的讲述中膨胀。
郑钧的《回到拉萨》、李志的《关于郑州的回忆》、低苦艾的《兰州兰州》、赵雷的《成都》，都通过音乐的经典化让城市在我们心中的亲密指数大幅上升，反过来也通过城市的光环及其持续生产的印象促成了歌曲的经典化。无论是兰州这样的故乡，还是郑州或成都这样的他者，在歌曲的表述中其实都很缥缈，很少能通过这些个人经验化的东西、瞬间性的好奇真正展开关于这座城市的文化地图。
万青的石家庄在各种文章中被翻了个底儿朝天，或许却恰恰是因为他们的歌词中更偏向于隐晦的指涉，他们不命名中的更为强悍的命名。这块魔幻城市的招牌，不管是好是坏，都说明了一点：在城市形象上，音乐或流行艺术比政府能做的更多——当然后者才是魔幻的始作俑者之首。
可以说在进入这座城市之前，我们就做好了发现一切魔幻的准备：太多的前见造就了后来者格外灵敏的寻宝状态。下火车到宾馆的一路，我就被其城市地理强烈的拼贴感闪亮了双眼。那地下通道，分明是从纽约搬过来的；那绿油油的城堡和外观俗艳的饭店，分明是有着一种放肆的大气；那破破烂烂的巷子口写着一家高端会所的名字，分明是挑衅着我们想象中的曲径通幽、柳暗花明……
宾馆就更厉害了。我们住在一个非常主流的地带——大学城附近的西美花街大厦——的一家非常主流的宾馆。但是一下电梯来到客房的走廊，我就被那深嵌在墙壁中的窄小门扉及其沉暗的深蓝色调深深打动，这Cos的可是牢房Play？
高端牢房Play，一般人不懂得它的美
深蓝色的房间也完美了诠释了大无畏的实用主义与危险的浪漫情调的结合。卫生间是没有门的——不，连墙都没有。它跟许多宾馆那种虚伪的透明玻璃墙不一样！它不要墙，只有一道环形的帘子，将卫生间与睡眠舱加以区别；也就是说，每一次嘘嘘的充满颗粒感的声音，都能丝丝入扣地传到你变态的耳朵。
在试验过洗澡之后，吉他手小杨兴奋地宣称，拉上帘子真的不会漏水诶。有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曲径通幽的某种真意；有一瞬间我好后悔我带的不是一位女乐手。
欢迎入住，保证刺激
而那倔强执迷的深蓝色，在我们吃饭的一家韩国料理店的椅背上再次出现，叫人浮想联翩。
惹不起，躲不掉，这就是爱
逃到演出的仙丹Livehouse，我们才逃出了那份深蓝。老板温文尔雅，现场还一直负责调音，必要的时候推出大大的混响delay，空间感非常到位。
他们家的精酿啤酒就更加到位了，吉他手先说不喝，来了两口就眉开眼笑。后来一起聊天的女同学也说不喝，喝着喝着就说劲儿太小。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诚实。
那天晚上唱得冷冷清清，却又有老朋友，又有新朋友。老朋友是老早就约好这魔幻观光顺便看演出之旅的栗老师王老师夫妇，新朋友是天津的小高远程忽悠来的师妹和那位不诚实的女同学。演完了向Rock Home Town致敬的新歌《万能青年的烦恼》，已打算收山，女同学突然点名要唱《By The Sea》，我才知道台下真的没有在睡觉。这也是我一直信赖的音乐的奇妙：你也不知道何时，明天或是几十年过后，会因为一首歌而牵连起远在千里的人，触动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偶然性的连接是我们存活下去的依据。
04
走过石家庄，是悲伤又温暖的济南。悲伤的是我的嗓子，唱完就彻底废了，多说一句话都是火辣辣的，第二天几乎完全失声。赶紧趁逗留的日子拿了中药，江湖救急，也只能是稍微回血。倒是发现住的附近开着好几家中药铺子，不知道是不是当地保留的看病风俗所致。
我从小都是中药护体，西药相对不那么管用，注定了我对玄学的浓厚兴趣。演出的班卓酒吧和我们所住的宾馆都离千佛山不远，可惜病怂了，没能像在天津那样，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乐山乐水的古典朋克，浪费了我大好的佛缘。
温暖则是来自于人情的遇合。演出的现场变成了网友见面的现场，微信上知乎上的伙伴纷纷现身，相认之后颇有大团圆之感。无期是特地从临近的城市坐着火车来的，还拉上了她济南的好朋友益达，两个人的网名都很奇特，合一块儿感觉像是：吃下益达，后会无期。还好她们没给我吃益达，而是关怀备至地给因感冒而年迈的我买粥喝，暖心不已，后会也一定还会有期。音乐学院的同学青哥也在济南，本想攒几个当地的乐手来合作一番，未能成局，是个遗憾，但也携善于摄影的发小来到现场。
班卓的现场非常奢华，格局开阔，声场极佳；班卓的经理人大大也热情周到，气质沉稳细密，吃饭时还对“失身酒”进行了认真的讲解，对于聊起这个话题的妇女同志是一次庄严的防侵犯普及教育。在座一起吃饭的还有驱车而来的山东人凯哥。凯哥是老朋友，也是很令人不省心的义气之交。他的人生总在波折，跟我有几分相似，流连于过分单纯的幻想而躁动不平，屡教不改，屡战屡败。希望今后他和生活能够彼此友善，执着硬气和忧愤仗义不必导向泥泞满身或大梦一场。我的两份最重要的视频资料都是凯哥留下的：一份是2017年9月在江湖酒吧的演出片段，另一份就是那晚济南站的表演。
班卓宿醉的星星
那晚的视频资料重要，缘由得分四头说：四分之一是场地音效好，四分之一是唱得好，四分之一是拍得好，最后四分之一是发型好。巡演的一大乐趣，就是感受不同城市托尼老师的审美风向，同样是三十块钱左右，出来却各有各的花样。一路走一路变换，我觉得全世界都没有我潮。这可能是我最后的猖狂，毕竟那一头稀疏的乱发早已现出驾鹤西去的野心。经过评比，女同学们倾向于认为还是济南站托尼老师的设计更倾向于成功，送给他美好的祝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