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黑暗的天空,冷飕飕的风,回家的行人急匆匆。
路边面摊上挑起的灯耀人的眼睛,沸水翻滚的锅里煮着面,升腾起来的汽水罩住了摊主的脸。老板娘招呼着来吃面的客人,话里夹杂着安徽口音。做面的三轮车旁摆着4张齐膝高的长条桌,桌子的两边放着马扎,有的4条有的3条,显然是被客人随意挪动过的。桌子底下有面条,蒜皮和用过的纸巾。老板娘只清理桌上的碗筷,地下的垃圾要等到收摊以后。
我要了一个大碗面,挑了一张地下较为干净的桌子坐下。桌子的另一头坐着一个男人,头发是梳理过的,衣服也干净整洁,瘦削的脸上没有胡子,甚至可以说是一张白净的脸,像是退休的干部。桌子上摆着两个矿泉水瓶,3个啤酒瓶——酒瓶是空的,一串鱿鱼冷冷地摆在托盘里,剩下的半碗面条已经没有热气。
他脸上挂着微笑,微微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一条狗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舔食掉在地上的残食。狗钻到他的脚下。“呵呵……”他笑着,这是看到新鲜的事物而发出的单纯的笑声。他几乎在哼唱:“狗狗,没有吃的怎么办?没有吃的怎么办?呵呵……没有吃的怎么办?”老板把锅里的面捞出来,他转向老板,“呵呵……小狗没吃的,呵呵……”
我吃着面,听着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那里还一只,妈了个逼的,那里还一只,呵呵……”
老板娘指着剩下的半碗面说:“还吃不?不吃,我收了。”
“呵呵,放着,放着。”
闲下来的老板依在三轮车上看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我吃饭不行,喝酒行。现在喝了,晚上十点钟还得喝,看着电视喝。我就看体育台,其他乱七八糟的不看。要是有拳击,多晚都看。我喜欢看篮球,愿意看科比,不看足球,妈了个逼的,两个小时不进一个球,着急,不看。有梅西,我看。”
旁边卖袜子的中年妇女靠过来,问:“这瓶子里是么?”“白酒。”“两瓶都是?”“都是。”
“乔丹打球厉害,现在是科比,科比不如乔丹。喝,乔丹厉害,摔倒了都能把球投进,裁判都愣了。”他边说,边比划。
中年妇女问:“你一天喝多少?”“我喝酒行,吃饭不行。”
“今年夏天,我在外面喝酒,喝了12瓶啤酒,两个扫马路的娘们为了争酒瓶子吵起来了。我都愣了,你妈,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知道为啥?我喝酒的这个地方归离我远的那个娘们,距我近的这个娘们看我喝了很多酒,过来收拾空酒瓶。呵呵……距我远的那个娘们就往我这跑,不让她收拾。呵呵……我还喝着哩,她们就分我的酒瓶。呵呵……我劝她们,别吵,不就一个瓶子嘛。”
听他讲话的人随着他的呵呵声笑起来了。
“还有一次,我在外面喝酒,喝到都没公交车了,想打车回家,一问,10块钱。你妈,10块钱,4瓶啤酒没了,不行,走着回去。呵呵……”
当我吃完离开的时候,已经没有几个客人了。冷飕飕地风吹着空牢牢的面摊,他呵呵的笑声不断传出来。
这真是个活泼的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