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间小书屋的名字——品雅书屋。那时候,每个周末,我都会和一直想流浪世界的好朋友梦雨去书屋租书看。
当年还是个穷学生——虽然说起来也不是真的特别穷,只是爸妈每月给的生活费,除了必需的食堂的饭菜,真的再舍不得买别的。因为家里还有读书的姐姐和弟弟,我不能浪费爸妈辛勤种地,“汗珠子摔八瓣”换来的每一分钱。
但是那个年龄段,我已经“嗜书如命”。买书,舍不得钱,就借书看。开始是同学们手里的书,既有古典的《红楼梦》,也有鲁迅的《二心集》,有汪国真的诗集,也有冰心的小说。同学们也大多都是农村孩子,大家都不富裕,谁的手里,也不会有太多的课外书。所以,很快,同学们手里能借到的书,我都看完了。学校的图书室里,基本都是枯燥无味的专业书,而且不经常开放。没书可看的日子,我就会感觉寝食难安。那时候对那座城市还很陌生,不知道哪里还有租书的地方。是另一个读书迷梦雨,发现了离学校很远的一条小巷里,有一个小书屋——品雅书屋。
当梦雨欢天喜地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竟然真的高兴得跳起来了!正值周末,二话不说,我和梦雨出发,去找我们的书屋了。
走出快一个小时的路程,七拐八拐,我和梦雨,站在一个小小的招牌门前——品雅书屋,很苍劲有力的四个黑色毛笔字。书屋门脸不大,老板是一个须发皆白带一副眼睛的老者,大家都叫他“肖老师”,看样子是一个很有文化的人。
肖老师话不多,经常是手捧一本书,在店门口的桌子边专心致志地看着。至于谁来了,谁走了,谁看了一天书,一本书也没买,一本书也没租,丝毫不在意。有租书的,只要在他桌子上那个带纸壳本夹子的登记本上记上书名,租书人姓名,日期,交上两块钱押金就可以走人了。还书的时候也是,把登记本上的书名前打个对号,一本书一天一毛钱,把零钱放入登记本旁边的铁盒子里,肖老师连看都不看。我们也曾问过他,会不会有人“耍赖”?他说他相信每一个爱看书的人,都会信守承诺。
他的小书屋很有特点。一面墙的古旧的木头书架上,是半旧的各种“流行小说”,有武侠的金庸,古龙,梁羽生,云中岳,司马中原……有言情的琼瑶,岑凯伦,亦舒,席绢……还有与众不同的三毛。另一面墙的书都是新的,古典名著,现代名著,中外名著,诗歌,散文集,各种绘画书法工具书,都是只卖不租的。中间是一排简陋的木头长条凳子,没有桌子,我觉得那排凳子就是给白看书的人准备的。小小的窗台上是一盆茂密的兰草,窗子不大,但是光线很好。
那时候,我和梦雨常常周日一大早就跑来,挑选一本新书,坐在木头凳子上津津有味地看。还记得我们俩刚开始“偷偷地”看完了普希金、海涅、泰戈尔、北岛、舒婷等名家的诗集,然后下午再挑几本半旧的书,租回学校去看。那时候,她喜欢看言情故事,我却迷上了武侠小说。
从书屋租书回去的两个人,课后常常废寝忘食看小说。晚上查寝熄灯后,等管寝的老师走远了,再偷偷打开灯,继续看。真的感谢那时候我们宿舍的同学们,包容我这个书迷成宿二半夜地开灯看书,从来都没说过什么。
为了“物有所值”,我和梦雨各自看完自己租的书,再互相换看彼此的租书。于是,不爱看武打小说的她,不屑于言情小说的我,彼此都领略了不同的风格。
后来不知何时,我们俩不约而同都迷上了三毛的书,《撒哈拉沙漠》、《万水千山走遍》、《雨季不再来》、《哭泣的骆驼》、《梦里花落知多少》、《稻草人手记》……几乎品雅书屋里有的每一本三毛的书,我俩都租来换着看完了。
书屋的主人渐渐熟悉了,来了新书常常会提醒我们。有时候,赶上进书或者还书特别多的时候,我俩也会帮着肖老师摆书,以“弥补”我俩常常白看新书的不好意思。那时候没有手机可以拍照,看席慕容诗集的时候,特别喜欢那些清新而又朦胧的诗句,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背下来,回到学校就赶紧记在小本子上。后来和肖老师混熟了,也就时常在他那拿来纸笔,把喜欢的句子抄下来。
那两年,学业不算太忙又疯狂爱书的我和梦雨,不知道在品雅书屋免费看了多少新书,租的书也是不计其数。只知道金庸大侠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基本都看过了,琼瑶早期(应该是《还珠格格》之前)的四十二部小说,也都租得差不多了。
因为那间简陋的书屋,我的学生时代虽然没有赶上现在的电子信息时代,没有互联网也没有手机,没有多媒体也没有电子书,可是每一个在品雅书屋度过的周末,都是那么充实,那么富有。那时候和梦雨一起幻想过,如果将来工作不如意,就合伙儿办一个书屋,边经营边看书,一定很快乐。因为在年少的我们心里,一个坐拥书城的人,一定是天下最富有的人。
怀念,那间小小的书屋,那个给了我们很多关照的书屋主人,还有那些曾经一起沉湎书海的书友们,如今时过境迁,你们,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