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先生乌镇葬礼,陈丹青手书先生生前所写对联作挽联:
此心有一泛泛浮名所喜私愿已了
彼岸无双草草逸笔犹叹壮志未酬
先生弥留之际绝笔:
功成名就乎
壮志未酬也
无论挽联还是绝笔,都透着深深的遗憾。功成的自然是已传世的作品,文字与绘画已有定论。在台湾《联合文学》创刊号上,木心就预告了两部长篇,《巴比伦语言学》和《瓷国回忆录》。还曾在电话里给陈丹青念过《瓷国回忆录》的原稿,预计五年完成。而这对于木心是矛盾的:
“以后我写长篇小说,一定要和两位人物商量——不是模仿——哈代和陀氏,不断不断看他们俩的书。”
“写长篇小说,不可轻举妄动。”
以木心阅读长篇小说的体量来论,一定会有要写出传世巨著的野心,只是要求甚高,及至晚岁,大限将至,唯叹“壮志未酬也”。
这也与木心的禀赋也有关,木心在《素履之往》自序有言:“总觉得诗意和哲理之类,是零碎的、断续的、明灭的。多有两万七千行的诗剧,峰峦重叠的逻辑著作,哥德、黑格尔写完了也不言累,予一念及此已累得茫无头绪。”
当然,如果看了童明先生整理出版的木心作品《豹变》,称之为“短篇循环体小说”。童明有言:“按照木心先生的心愿,以现在的顺序呈现的十六篇是一部完整的长篇小说。”这样看,先生的心愿也算是完成了。
抛开“壮志未酬“来论:木心归国前,其文其画,均以在海外及台湾结集发表。绘画被哈佛大学,大英博物馆收藏,在全美做大型博物馆级的巡回展。行家评价:在西方,一个中国画家的成就,已经到顶。
三十年前,诗人痖弦独具慧眼,木心得以空降台湾《联合文学》创刊号,一人独占三分之一的版面,继而风靡宝岛,三十多年不衰,确立其在台湾文坛神一样的地位。
2001年,乌镇党委书记陈向宏,向木心发出邀请,还乡安度晚年。足足五年的等待,木心姗姗来迟。陈丹青后来有过论述,彼时,大陆尚没有木心的作品正式出版,木心先生是何其看重自尊的一个人哪!归国后,在台湾曾经发表过的那些作品,经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相继出版。木心去世之前,陈向宏带着木心看了美术馆的选址。
木心弥留之际曾对陈丹青说:“从水彩画讲,这些画实在是世界第一。这也留给你,一定的场所,为之申冤。”木心对他的美术馆只有一个要求:用影像设备放大他的小画。
倘若木心再多活几年,就能看到美术馆的落成,就能看到他的画作被永久体面的挂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美术馆里,还能看到他为之自豪的转印小画被巨大的投影设备放大百倍的投放到观者的眼前,纤毫毕现。先生说,好的画作要经得起放大,缩小,他做到了。
倘若他最后扭不过陈丹青,活着的时候即出版《文学回忆录》,想像一下,老头子签名售书的空前盛况。
倘若他活到现在,还可以亲耳听到,诸多音乐家为他开的专场音乐会,现场演奏他写过的乐曲,复活那个被他扼杀掉的音乐家。
木心的荣光一点点在自己的故土发亮散热,但直到木心逝世,他的文他的画在祖国大陆也不及在海外的荣光灿烂。这在木心,不是壮志未酬,是现世有憾。
金庸曾把所创作的小说名称的首字联成一副对联: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彼时兴起,也为了便于记忆,把木心先生大陆所面世作品集(刚好十四部)同样取首字串成一副对联:
“琼云素诗伪巴哥,西鱼温文爱即我”
加上先生弥留绝笔,联成几句:
琼云素诗伪巴哥,西鱼温文爱即我。
此心所喜私愿了,犹叹壮志未酬也!
鹤无粮